“你知道答案的，不是吗？”王准向着翠娥的方向跨了一大步，两人之间仅剩一拳之隔。
“那我又能得到什么？”
“你想得到什么？”
“我想……”翠娥缓缓回头，目光落在纸人秦伯的身上，“我想要跟他一起活着。”
“只是活着？”王准有些诧异。
谈判嘛，开口当然是漫天要价，他也做好了对方就地还钱的准备。
可没想到，翠娥一句话就把底线给摆到了桌面上。
他突然有点恍惚——
究竟是那个年代的人太淳朴，还是面前这位纸姑娘根本不懂谈判套路？
亦或者，她还藏了别的心思？
准备好的折扣方案被生生咽回肚子，王准临场改戏，“就是安全问题对吧？”
“不仅仅是……”翠娥缓步回到右侧座位，抬眸补充，“还要开心地活着。”
“开心？”
王准跟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既然双方已经达成了初步共识，就没必要继续剑拔弩张，接下来该把细节一条一条捋清楚。
他敛了锋芒，声音低下来：
“翠娥，你得明白——”
“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拍着胸口说自己一直很开心。”
他抬手点了点自己，又扫过张文、常威等人，带着经历过多次生死后的疲惫与清醒，接着开口：
“我不算开心，他们也不算，我认识的所有人都一样。”
“开心就是一道闪电，偶尔劈下来，亮一下就够了，没人会把它当成常态。”
“更多的是，开心过后，继续咬牙活着……”
老实说，王准宁可翠娥开口就要物资或是地盘，而不是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主观情绪。
既无法量化，也不能交割。
要是贸然答应下来，等于背上了一笔永远还不清的债！！！
王准没有赖账的习惯，他的底线还不至于那么灵活。
因此，他必须把‘开心’的界限给钉死。
要是对方觉得杀人很开心？
觉得每天吃两吨肉很开心？
注意是吨，不是顿！
这他妈谁能答应！！！
“王准，我们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翠娥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戒备，声音放轻，“我们只是纸人而已！”
“不需要吃喝拉撒，也没有生老病死。”
“除非有外力干预，不然我们可以一直这么活下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那么多纸人吗？”
“因为我不想他太寂寞，我想把村子塞满热闹，想让他睁眼就能看到‘人’，让他还没出门就能听见笑声，好像街坊邻居还在，好像日子还能照常过下去。”
“至于开心——”
“只要能跟安明一直在一起，就够了。”
秦伯叫‘秦安明’，王准知道。
他只是没想到翠娥的要求竟然就真的这么简单……
诡异的话可不可信，这得先打一个问号。
但此刻对方脸上那股子温柔和笃定，让在场的五名队员同时心里一紧——
有一个算一个，包括小黑在内，第九小队全员单身狗，而且照目前的趋势来看，脱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猝不及防被塞了满嘴狗粮，众人尴尬之余难免忍不住犯酸。
“那个……”
王准张了张嘴，空白了两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安全、热闹，再加上你们两口子守在一起——”
“就这三条，没错吧？”
“对！”
翠娥这次回答得很肯定。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可以代表中部安全区拍板。”王准点头，伸出三根手指，“我们这边也有三条硬性要求。”
“第一，纸人的制作方式和操纵方法必须共享，这点你能明白吧？”
“能明白，我只是担心你们能不能学会……”
“这个你不用管，之后会安排专人来学习整套流程，如果实在学不了，后面再看怎么优化，至少得把你的制作速度给提起来。”
“当然，你也可以继续制作‘亲朋好友’或是‘左邻右舍’，这方面不做限制，但数量得报备。”
“第二，一切行动都要听指挥，在未接到我方明确命令前，你们不得伤害任何人——”
“这是底线，没得商量。”
翠娥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第三是补充条款，若是客观原因导致没办法移交纸人的完整控制权——”王准抬眼，语气冷硬下来，“那么，一律按第二条执行！”
“换句话说，如果纸人只认你的命令，那你就必须服从我们的命令！”
王准心里清楚，这最后一条确实严苛——
原本自由自在的纸人们在签下卖身契后，就成了地主家的长工，从此听锣种地，再无自由可言。
那自由和生命，谁更重要？
“我想考虑一下。”
“没事，想清楚才做决定！”王准刚把烟叼到嘴边，余光扫过满屋纸人，不得不将火机重新塞回兜里。
明火在这儿亮不得，危险！
“只要你真心点头，我可以把话撂这儿——中部安全区与你、与秦伯，共存亡。”
“我们不会亏待战友，也不会背刺战友。”
“可要是你耍小动作、藏小心思——相信我，我有把你们挫骨扬灰的实力。”
话音刚落，两条触手自王准后背“噗”地弹出，表面环状吸盘一张一合，发出细小的“啵啵”声。
翠娥眼底那一点点不甘的波纹，在看到触手的那刻猛地一颤。
颤抖只持续了半息。
她眼睑垂下，再抬眸时，墨色深处只剩下了平静。
“好的，我答应了。”
“确定？”王准控制着触手在‘刘军’身上蜿蜒盘绕，一圈又一圈收紧。
他倒是没想下杀手，纯粹是心理在作怪——
一旦触手露了面，就必须得找点事做，不然王准总觉得亏。
于是，离得最近的‘刘军’就成了现成的活靶子。
“我确定。”
“好！”
王准干脆应声，将自己的正常右手伸到了翠娥面前。
掌心微张，拇指稍稍前顶——这是再普通不过的握手礼。
翠娥盯着这只悬在半空的手，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
她迟疑片刻，没把整只手递过去，而是翘起右手的小指，轻轻勾住王准的指尖。
“拉钩？”
“行吧，拉钩也可以。”
两人指尖相绕，纸壳与皮肤轻触，古老又孩子气的约定就此落成。
“从今天开始，纸人就是人类的好朋友！”
王准脸上，终于洋溢出了一个畅快的笑容。
是一个看到了曙光、看到了希望和未来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