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泰山书院的重檐时,孙权正立在观星台下数阶前的青苔。
他今日特意换了江东文士的素色襕袍,腰间玉带却系着枚青铜虎符,随着折扇轻叩掌心的节奏,在暮色中发出细碎的金铁交鸣。
\"二公子好雅兴。\"
展昭的声音自月洞门后传来,惊得檐角铜铃无风自动。
孙权转身时,正见青鳞剑穗扫过石阶,在最后一抹残阳里扯出鎏金的光弧。==兄长在楼船上掷剑刻下的那道浪痕也是一样,都是这般锋利又从容的姿态。
\"展先生。\"
孙权广袖轻振,袖中滑落的檀木匣堪堪接住飘落的梧桐叶,\"权特携会稽新采的明前茶,不知可换泰山一席学子之位?\"
匣盖掀开的刹那,茶香混着潮气扑面而来。
展昭的剑鞘在青砖上顿出清响——那层层碧螺春下,分明压着半卷《江夏水师布防图》,图边朱批\"借道伐魏\"四字墨迹未干。
蔡昭姬的裙裄扫过回廊转角,怀中阿斗突然伸出胖手去抓孙权腰间佩玉。
那枚刻着\"吴侯\"二字的青玉珏,此刻正与孩童腕间泰山金纹交相辉映。
\"小公子喜欢这个?\"孙权解下玉珏塞进阿斗掌心,指尖状似无意地掠过金纹边缘,
\"建业匠人新制的玩意儿,说是能引东海潮音。\"
玉珏触到金纹的刹那,竟发出清越的编钟之音。
\"江东的茶道讲究'三沸三歇',不知展夫人可愿指点?\"
孙权径自踏入书房,袖中滑落的紫砂壶精准落在红泥小炉上。壶身浮雕的赤壁火船随水温渐升竟开始游动,周瑜的白袍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蔡昭姬的焦尾琴弦无风自动,在\"角\"音处绷出危险的弧度。
展昭反手将青鳞剑钉入地缝,剑气震得茶案上杯盏齐鸣:\"二公子不妨直言,是要学鹿鸣台的经义,还是探万象阁的星图?\"
孙权斟茶的手稳如磐石。
第一沸的茶汤注入冰裂纹盏时,他忽然抬眸:\"权想学的是泰山垦荒令,如何让流民甘心为陌生君主种三年粟。\"
窗外掠过机关鸢的阴影,惊起满庭寒鸦。
蔡昭姬的琴弦在\"徵\"音处骤停。
\"当年丹阳大旱,权随鲁子敬开仓时见过这般眼神。\"
孙权指尖轻点茶汤,涟漪中映出阿斗把玩玉珏的模样,
\"孩童攥着赈灾饼的眼神,和这位小公子握金印的神态,倒是异曲同工。\"
展昭的剑穗忽地缠住茶盏,将第二沸的茶汤泼向虚空。水珠凝成江东六郡的舆图,在暮色中明灭不定:\"二公子可知,泰山农人宁用三车麦种换一卷《齐民要术》,不知道孙家,将自己放在了乱世的什么角色?\"
\"权带来这个。\"孙权自怀中掏出帛卷,泛黄的纸页间夹着晒干的占城稻穗,
\"交州林邑的早熟稻种最新改良版,三月可收。若能与泰山麦种轮作......\"
他突然顿住,看着蔡昭姬用诗简簪挑开稻穗,露出藏在茎秆中的微型机关,是一个简单的收音装置。
满室烛火齐暗,青鳞剑已抵住他咽喉。
\"令兄的火船烧得了曹营,可烧不化人心里的冰。\"展昭的声音比剑锋更冷,\"二公子这手'草蛇灰线',倒是深得文台公真传。\"
孙权忽地轻笑,抬手握住剑刃。
鲜血顺着鎏金纹路渗入地砖,竟在青砖上勾出北斗阵图:\"展先生不妨猜猜,此刻许昌城头插的是孙字旗,还是'汉'字旗?\"
远处传来驿马嘶鸣,关羽的青龙刀虚影划破夜空。阿斗腕间的金纹突然暴涨,将玉珏中的机关震成齑粉。蔡昭姬的琴弦终于奏出完整的《鹿鸣》曲,音波荡开时,孙权袖中飘落的密信现出真容——竟是曹操亲笔的\"联吴抗刘\"书。
\"好个'坐山观虎斗'。\"展昭收剑入鞘,看着孙权撕碎密信投入茶炉,\"可惜二公子忘了一件事。\"
\"愿闻其详。\"
\"泰山垦荒的流民里,三成是豫州之战后归附的江东子弟。\"蔡昭姬忽然开口,
孙权抚掌大笑,腕间血珠溅上《江夏布防图》,将曹营的玄蟒纹染得模糊:\"所以权来学真正的'养民术'啊!\"
他突然指向窗外,墨家匠坊方向升起百盏孔明灯,每盏都绘着江东水纹与泰山麦穗交融的图腾,“不会以为我来这里大哥和周先生不知道吧”。
更漏指向戌时三刻,书院突然钟鼓齐鸣。
刘备的赤龙纹自万象阁腾空而起时,孙权正将最后一片茶渣埋入砚台:\"展先生可知,这君山银针最妙处不在第二沸,而在回甘时的余韵。\"
他起身掸落衣襟茶渍,腰间虎符不知何时换成了农具模样的青铜耒:\"烦请转告玄德公,权愿在鹿鸣台东厢辟'江东馆',专授舟楫水利之术。\"
展昭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发现这位江东公子的木屐印里,竟藏着半阙未写完的《劝农令》。阿斗在怀里不安分地扭动,将沾满口水的玉珏塞进他掌心——内侧新刻的\"民心为海\"四字,正与刘备腕间的赤龙纹遥相呼应。
蔡昭姬的琴声不知何时换成了《渔樵问答》,她望着廊下随风晃动的茜纱灯笼,忽然轻声道:\"这位二公子,倒像是把建业的楼船拆了的样子。\"
“生子当如孙仲谋,这位二公子,比你想的还要厉害。”展昭望着干下来的茶台,眼中晦暗不明。
夜色渐深时,孙权独坐在书院客舍的屋顶。他手中把玩着从阿斗处取回的玉珏,指尖在\"吴侯\"二字上反复摩挲。
远处墨家工坊的火光映亮他袖中密信的一角——\"若事不可为,当为江东留文脉\"的字迹,与孙策的狂草截然不同。
瓦当上忽然传来轻响,赵云的白甲在月下泛着冷光:\"二公子好兴致。\"
\"赵将军的百鸟朝凤枪,比传闻更俊三分。\"
孙权抛去酒囊,看着对方用枪尖稳稳接住,\"不知与凌将军的惊涛枪法相较如何?\"
龙胆枪尖突然挑起酒线,在空中凝成赤壁火船的轮廓。赵云的声音混着酒香传来:\"云只知这乱世如潮,弄潮儿未必比造船人高明。\"
孙权望着酒液坠地时溅起的尘烟,兄长在鄱阳湖训斥他\"过慧易折\"时的表情历历在目。
他仰头饮尽残酒,将玉珏重重按在屋脊:\"那便请将军转告玄德公——孙仲谋愿做那个为弄潮儿造船的人。\"
五更梆响时,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孙权站在观星台上俯瞰流民营升起的炊烟,忽然将连夜抄录的《齐民要术》投入炉中。
火光跃动间,他的眼中,闪烁着对权力的欲望,手中的君主气缓缓凝聚,却与他哥哥的霸王气完全不同,幽深冰冷,如同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