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岸边。
距离霍乾念和菘蓝的小船失踪,已有不短的时间。
十几艘大船停在小船消失的岔路口,一根根铁链没进水里,以沉重的铁锚将船固住。
可即使是这样,船还是会随着五六股不同的急流微微晃动。
近二百名侍卫站在船上,面朝同一个方向沉默而立。
他们神情凝重地看着霍帮那最后一个亲卫——云琛,勒好绑腿和袖口,将裹着防水牛皮的烟火折子揣进怀里,快速细致地做着最后的下水准备。
除了“袖手旁观”,他们别无任何办法。这感觉令他们尴尬又惭愧……
一则,作为护卫这行里,已算干到头,做到行业顶尖的家伙们,近二百个大男人,却找不出一个比云琛擅水性的,只能干看着一个小小“少年”去拼命。
二则,没有人比他们更知道云琛将要面临何等危险的境地:
独自一人在这偌大又陌生的山谷河流中去寻人,且不说水流复杂,暗礁能杀人,光是单人作战,连个照应的兄弟都没有,就足以称绝险。
云琛此行,无异于找死。
而这也是第一次,云琛在要做事之前,没有叶峮的布置和嘱咐,没有花绝的关切,不言的絮叨,也没有荀戓的忧心谨慎。
只有小六在一旁红着眼睛,将一个个烟花折子递给她。
南璃君身边的侍卫首领走过来,拍拍云琛的肩膀,道:
“小兄弟,多加小心,一旦遇到危险,就冲天燃烟火折子,我们会立马赶过去救援。”
“好。”云琛点头应下,既不多话,也不磨叽,只瞅准急流交汇处一头扎进去。
那动作干脆利索地让侍卫首领愣了一下,忍不住惊奇地问小六:
“这可是山谷乱流,你们霍帮这位小兄弟,他、他就这样下去了?都不带犹豫会儿,深呼吸一下?”
小六虽心里为云琛忧心,但面上还是挺直腰板,强打精神,道:
“我们霍帮的亲卫都是如此,大人不必见怪。”
另一边,云琛放松身体,调整呼吸,随急流在水中浮浮沉沉,翻来滚去。
春日水寒刺骨,水草更是像鞭子一样不停抽过她的脸。
她捂紧烟花折子,漂了许久。
等她终于从水里冒出头的时候,只见一处白沙滩上,一个光膀子的精瘦男人正坐在篝火旁,火上搭着两个架子,一个烤的衣服,一个烤的鱼。
见一个满身挂着水草的“水鬼”爬上岸,男人吓得嗷嗷大叫,拿起火棍子就要捅。
云琛赶忙拨开头上的水草:
“不言哥,是我!”
“云琛?你怎么来了?”不言惊问。
云琛连忙四顾:“就你一个人?少主不在?”
不言回道:“我下水救少主来着,结果被急流卷到了这里。”
“行,我唤人来救你。我再去找少主。你多小心。”云琛放燃一根烟火折子,就又跳回水中。
游出去一刻钟,又在水里四处摸索了好一阵,她终于找到急流的分叉处,再次一头扎了进去。
这次的急流中没有水草,全是浮木和树枝,宛如开刃的刀片,划破她的衣衫和皮肉。
仍旧是在水中翻滚的五脏六腑都移位了,许久之后,她再探出头时,只见荀戓正拿着护卫刀凿树干,好像在造独木舟。
和不言一样,荀戓也是救霍乾念不成,被急流卷得迷失了方向。
见霍乾念还是不在这,云琛只得赶紧将烟火折子抛给荀戓,又掉头扎进深水。
两个来回,两个时辰,云琛开始感到体力不支,越来越憋不住气。
但见天色渐晚,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她顿时又生出些力气,第三次扎进急流之中。
这次的急流尽头是一片礁石,先前跳水去救菘蓝的四五个侍卫在此,正在用水草和刀鞘编木筏。
远远地,她将烟火折子丢给那几个侍卫,作了个“呼唤救援”的手势,立马就要折返进水里。
一个年纪大的侍卫却跳水朝她游来,硬拖着她往岸上走。
她累得话都说不出,连连摆手,却挣不脱。
几个侍卫帮忙将她拉上礁石,坐到火堆旁取暖。
她大口大口地急促喘气,嗓子眼里泛起腥甜。
一个侍卫取下火堆上充当水壶的铠甲片,送到她嘴边。她喝了几口热水,用眼神示意感激。
那年纪大的侍卫感叹道:
“小兄弟,我方才瞧你脸色青白,已是失温的前兆,你再游下去,只怕不累死也冻死了。”
其他几个侍卫也一脸佩服,好奇地问:
“小兄弟,你就这样一个人游过来的?”
“你衣服破了许多处,伤口开始渗血了,我们应该不是你第一个来的地方吧?”
云琛缓了一会儿,身上开始觉得有些乏。她知道若再休息下去,就很难再站起来。
“恩,已经去了两个地方,这里是第三处。”她撑着膝盖站起身,对几个侍卫道了谢,接着说:
“天快黑了,我家少主腿不能行,太危险。我得继续去找。谢谢诸位大哥。”
说罢,不顾几个侍卫再三阻拦,云琛毅然跳进水里。
侍卫们眼睁睁地看着她直直往水最深最黑处扎,别人唯恐避之不及地回流,她却迎着冲进去。
只见她猛地被回流卷走,身形瞬间沉没进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侍卫搓搓身上的鸡皮疙瘩,惊恐叹道:
“这家伙也太不要命了吧……”
这一次,云琛已根本顾不得水中有什么,是水草还是树枝,亦或是尾鳍锋利的鱼,她只剩挣扎着将头露出水面去换气的力气了,却被回流带回了最开始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