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城不可思议,这么有钱的人,不应该生活很丰富吗?
有四十年的时间待在这里,人生得多无聊?
她看着手中的书,“这里不无聊吗?”
“还好。我小时候被关在这里关了十年,习惯了这里。”
老头又帮苏倾城添茶,动作优雅,他可能是看到苏倾城倒茶的动作有些暴殄天物,毕竟是买不到的茶。
苏倾城这次双手捧着茶,喝得慢,细细地品。
还是刚才牛饮的感觉,只是觉得这个茶很好喝。
她再次打量着老头,“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老头目光放远,“在这里学习,学习对一个人来说很重要,只有学的东西多了,才不会被别人欺骗。”
“有人欺骗过你吗?”苏倾城问得认真。
老头好像在思考,一双深不可测的眼游离在某处秘境。
苏倾城不知道那个秘境在哪里,但可以肯定,那里有无数的秘密。
过了好一会,老头才说,“被骗过,我妻子就常常骗我。”
苏倾城捧着茶,看着老头,“她骗你什么?”
老头突然勾了勾唇,“骗的很多,嘴里没几句实话,她骗人很厉害,根本看不出是不是在骗人。
有一次她突然跟我说,外面下雨了,我拿了伞,出门看到太阳挂得很高。还有一次她说我岳母要过来,让我打扮打扮,后来我让服装设计师帮我搭配最合适的衣服,等我穿戴好,她却说只是想看看我见岳母会是什么样,其实我岳母并没有来。”
他说着的语气并没有什么无奈,反而看起来像是幸福的回味,“她总是骗我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小孩就是小孩。”
苏倾城安静地听,听的时候,还学着老头倒茶的样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连着喝了四杯。
苏倾城喝饱了。
老头看着她喝茶,“不过意思,苏小姐,说远了。”
苏倾城并不反感老头说这些,她反倒喜欢听。
小时候就常常听爷爷奶奶讲这种事。
她摇摇头,“没事,我会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老头却不说了。
他问苏倾城,“你跟阿郢是怎么认识的?”
苏倾城也陷入回忆,“上幼儿园的时候,他被他同学欺负,躲在滑滑梯里面,我捡到他了。”
老头皱了皱眉,“为什么会被人欺负?”
“大家都知道他是私生子。他爸对他只是养着他,对他不管不问,他继母又对他不好,所以被欺负。”
苏倾城说得淡。
这么些年,她已经习惯了这些,就像是老头习惯了书房。
老头若有所思,“他这些年也一直被欺负?”
苏倾城眯了眯眼,“偶尔,不过我可以罩着他,在韵城,没人敢在骑在我头上。”
“谢谢你。”老头淡淡地笑了笑,“阿郢那孩子,从小孤僻,不爱说话,吃了亏也只会放在心里。”
苏倾城微微惊讶。
根据老头的话,他应该对沈郢很了解。
所以他真的是沈郢的父亲?
苏倾城轻声问,“他也在这个书房待过吗?”
老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片刻,“嗯。”
他也说得轻,“在这里住了三年多,后来我妻子骗我说,阿郢得了大病,要去大医院看病,让我在医院等,她带阿郢去找我……”
说着,沉默了。
苏倾城小声问,“她带着沈郢走了?”
“是。我应该能想得到的,她提前半年跟我离婚,只要了我几套房产。说是我们没有婚姻的束缚会过得更自在些,我答应了她。嫁到这个地方,她确实受过一些委屈。”
老头娓娓道来,“或许,我该对她更好一些,说不定她就不会带着阿郢离开我。”
苏倾城再次看着满屋子的书架,她突然觉得每一本书都是露着獠牙的小恶魔。
每个小恶魔手中挥舞着铁链,好像想要套住什么似的。
她许久,沉沉地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她不是想要离开你,而是想让沈郢离开你。”
老头眸光中涌动着复杂的光芒,“是啊,她是想让阿郢离开这里。可是想要继承这个地方,不就应该守在这里?
若是阿郢回到这里,他的孩子还是要做这样一个人。”
苏倾城想起要跟沈郢生一个女儿的事儿。
如果他们的女儿被困在这个书房里……
她本来觉得这个书房很大,现在又觉得它小得可怜。
苏倾城站起了身,“大伯,听你这么说,我也不想待在这里了。这跟坐牢有什么区别呢?哦,坐牢还有狱友。”
她说完,往外走。
老头却叫住了她,“茶叶没带。”
苏倾城看着手中的书,她翻开一页,上面有几种笔记。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这里待过的人除了老头和沈郢,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她合上书本,将书本放在茶几上,又指着枣泥糕,“大伯,其实枣泥糕,只有韵城的小吃街上那种最好吃,因为放了几天,比较硬。你家的太软了。”
她说完,走了。
江启臣注视着枣泥糕,他又拿了一块,放在嘴边,嚼了嚼,软糯的口感。
他不知道硬一点的是什么滋味,韩湘也没有教过他。
这时,江宋从外面走进来,“先生,要处理一下苏小姐吗?”
江启臣继续吃着枣泥糕,“小动物想要吃别人的猎物,只会被狩猎者连同猎物一起吃进肚子。你让人把书房打扫一下,如果阿郢回来,就让他住在这里。他荒废太多年了,以后想要打理好江家,还有的学。”
“先生……”江宋欲言又止。
江启臣一双眼,无比沉静,“说。”
江宋被威压,开口,“阿郢不是您,也不是您父亲。他尝过了自由,便不会想要再住在这里。”
江启臣看向了书架上的全家福。
江宋也看了过去,“就如同您被太太教会了人间烟火,便觉得枣泥糕是佳肴一般,您戒不了枣泥糕,阿郢也戒不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