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炉中最后一缕紫烟散尽，丹奴将新炼的丹药倒入玉瓶。
她转身望向陈长生，赤足踏过满地焦黑的藤蔓碎屑。
裙摆拂动间，脚踝上一串银铃无声摇曳，衬得肌肤愈发苍白如雪。
林清雪的焚心剑鞘忽然发出一声低吟。
她眯起眼，看着丹奴缓步走来。
这哑女明明生得极美——眉如远山含黛，眼尾却斜斜勾着朱砂绘就的赤蝶，蝶翼直飞入鬓角，平添几分妖异。
偏生她周身笼罩着死气，仿佛刚从棺材里爬出的艳尸，美得惊心动魄，也冷得彻骨。
两人身上，各有各的冰冷。
“你这清毒丹里……掺了蛊？”
陈长生捏着丹药对着日光端详，丹丸表面竟隐约浮现出细密的金纹，像是活物般缓缓游动。
“啊，那还能吃啊？”孙耀宗表示怀疑。
毕竟是给自家道侣服用的东西，要是蛊虫，那还怎么吃？
边上的许慕白接过丹药观察之后，思索一番，才咧嘴一笑。
指尖弹起丹药又接住：“苗疆的蚀心蛊遇毒则噬，以毒攻毒的法子倒是妙，但蛊虫死后会化作新的毒素——”
丹奴眸光闪闪，笑而不语。
“是了，你用秘法限制蛊虫的寿命，他们在吞噬完毒素之后，也命不久矣，因此便能毫无影响。”
许慕白说出自己的猜想。
丹奴笑着点头。
许慕白倒吸一口凉气，“天爷，真是艺高人胆大。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消除姐弟俩的情况吧。毕竟，清毒丹已经是极好的丹药，可是仍旧无济于事。”
言毕，青气卷着丹药落入韩有容手中，他催促道，“快试试看。”
韩有容服下之后，腕间的黑纹突然剧烈蠕动，却在丹药化开之后瞬间安静下来。
立竿见影，说的便是如此！
孙耀宗攥着她另一只手腕，眼看着黑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这个坚强的汉子竟红了眼眶。
“他娘的，老子现在信了，炼丹还是讲究天赋。不过，你能将南疆蛊毒运用得如此，想必和那边的圣女有着……”
话未说完，丹奴突然甩袖将药灰拍在他脸上。
许慕白憋着笑：“再提圣女二字，就把你炼成蛊傀。”
原来多年前，南疆十万大山深处的苗寨中，丹奴本是呼声最高的圣女候选。
可她偏偏痴迷炼丹更胜蛊术，整日里就知道炼丹，气得大祭司当场呕血。
而且，伴随着他的成长，天道禁忌也愈发厉害。
为了不影响苗寨，最终她带着师父赠予的青铜残片逃离苗疆。
那残片能遮掩天道气息，却也让她成为活死人般的哑女。
而苗疆圣女以及圣女候选人之事，自然是不能再提。
那是她压在心底的秘辛。
“难怪。”陈长生想到丹奴锁骨下的字，还想再看看。
却被林清雪的剑鞘“啪”地抽开手。
那动作，醋味十足……
“你身上这缕生气，倒是跟我的同源。”
陈长生没看见，却还是说出自己的想法
丹奴猛然抓住他手腕，指尖蘸着药灰在他掌心疾书。
“你才是真正的‘残片’！”
对此，陈长生却并没有多做解释和反驳。
最近发生的一切，已经让他相信，他身上有着封印的身份信息……
而至于“残片本身”的说法，现在他自己也是云里雾里。
“好了，有丹奴的药，有容和小虎都会好起来，咱们去庆贺庆贺！”
孙耀宗高兴地招呼着。
麻烦大家半天，自然要吃顿好的。
“哼哼，好啊，咱们去镇上吃！”陈长生举双手赞成。
虽然说修仙之人，尤其是尚未辟谷的修仙之人，可以通过食用丹药来防止饥饿。
但美食本身就是享受，谁愿意错过？
老师吃丹药，吃得嘴里都淡出鸟来。
不过……
丹奴说什么也不去。
对此，众人倒是没有强求，她的身份，不适合抛头露面。
……
……
青阳镇最气派的醉仙楼，今日格外热闹。
陈长生刚踏上台阶，就被店小二横臂拦住。
“几位可有拜帖？”
“吃饭还要拜帖？”孙耀宗瞪圆了眼，“老子在青云宗山下吃了十年酒，头回听说这规矩！”
店小二斜眼打量他们沾着药灰的衣袍，鼻孔朝天。
“这几日各派高手都来寻青云宗的机缘，二楼雅座早被‘凌云剑阁’包场。您几位若是散修……”
他故意拖长音调，目光扫过韩有容丰腴的身段。
“后厨倒缺个洗菜的婆娘。”
“你踏马眼睛哪里瞟呢，老子给你抠出来！”
孙耀宗怒气冲冲地大吼。“我们都是青云宗南北门弟子，散修你大爷！”
“就你，身上都是草灰，还内门弟子？你要是内门弟子，我今天倒立上菜！
想硬闯，没门，给我滚……”
“放肆！”
许慕白甩出块玉牌，青光闪过，柜台上的算盘瞬间冻成冰雕。
掌柜见状，连滚带爬冲出来，一巴掌将小二扇得原地转圈。
“瞎了你的狗眼！这位是青云宗风首峰的少峰主！”
“啊？什么，他们是……”
“是什么，给我磕头谢罪！”
“不必……以后长个心眼。”
林清雪手微微一抬，一股无形的力道，托着伙计，让他跪不下去。
以她的性子，只要不是违反宗规，倒也不会为难别人。
“在这给我自己掌嘴五十下，下次再犯，打死无论！”
掌柜可不敢放水，惩罚伙计之后，亲自带着几人上楼。
他们上楼时，正在抚琴的凌云阁弟子指尖一颤，琴弦应声而断。
陈长生大咧咧瘫在铺着雪貂皮的太师椅上，冲隔壁桌目瞪口呆的剑修们举杯。
“接着奏乐接着舞啊！”
剑修们能感受到几人金丹境的气息，只是陪着一笑，没有多说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掌柜亲自端来一坛百年陈酿，压低声音道。
“少峰主可知，近日有人在后山看见宝贝？”
他手指蘸酒在桌面画出诡异图案，“更蹊跷的是，昨夜镇南关传来急报，说魔气翻涌的方向……”
突然，楼下传来碗碟碎裂的声响。
韩有容倚在栏杆边惊呼：“小虎！”
只见大堂里，原本正在啃鸡腿的韩小虎双眼赤红，手中啃剩的骨头竟长出森森倒刺，直刺对面食客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