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低头看那碗水样，那股淡腥气似乎更清晰了些。
“他借水的时候，有没有靠近饲料堆？或者……碰过水缸旁边的什么东西？”
老李头摇摇头：
“饲料离得远，我倒水出来也就一小会儿，他应该没碰饲料。
水缸边……好像我出来的时候，他是在水缸边站着的。
我以为他想喝里面的水，就阻止了他。
把屋里倒的水给他了，他就蹲那儿喝水，喝完把水还我就走了。”
裴希桐没再说话，指尖在碗沿轻轻划了一下。
赵耀祖来借水的时间，正好在牛发病前一天。
他怎么会偏偏跑到养殖场来借水？
村里谁家不能讨碗水喝？
她抬眼看向顾盛国，语气沉了些：
“大伯，得再问问赵耀祖那天到底在村里待了多久，除了来养殖场，还去了哪儿。”
顾盛国也瞧出不对，点点头：
“我这就去找人问！这孩子要是真在水里动了手脚……”
他话没说完，却忍不住往牛棚里望了一眼——那头怀崽的母牛正低头嚼着草料，尾巴轻轻甩着，还好，还好没出事。
裴希桐指尖蘸了点水样，凑近鼻尖又闻了闻，那股淡腥气在阳光下似乎更明显了些。
她心头一沉，转头对顾盛国说：
“大伯，这水有问题，不是正常井水的味道，十有八九是被人下了东西。”
顾盛国脸色骤变，忙凑过去闻，却只闻到普通水味，急道：
“真……真有毒？这可怎么办！”
“先报警。”
裴希桐语气肯定，将水样碗小心捧起，“张所长是镇上派出所的，之前来过村里，知道养殖场对咱们的重要性，让他带着人来取样化验，再查赵耀祖的行踪。
另外，您让人去村里广播一下，就说养殖场的兔子和牛都养好了，过几天准备出栏，让有合作意向的商户提前来谈。”
“放出栏的消息？”顾盛国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想引蛇出洞？好！我这就去办！”
顾盛国刚跑出养殖场，裴希桐就找老李头要了块干净布，把水样碗和饲料样品分别包好，又让做工的村民守着现场，不许任何人靠近水缸和饲料堆。
没等半个钟头，远处就传来自行车铃铛声，张所长带着两个民警，跟着顾盛国匆匆赶来。
他一进养殖场就皱着眉问：
“你们报警说牛是喝了有毒的水才发病？顾队长，具体情况你跟我说说。”
顾盛国将昨天的事情说了一遍，老李头补充道：
“要说可疑的人只有那个孩子，就前天晌午他凑进过水缸，而牛是昨天早晨发病的，时间线刚好对上。”
“赵耀祖？”张所长掏出笔记本记着，“这孩子多大年纪？现在在哪儿？”
“十来岁，前天到村里，说家人虐待他，来找桐桐，但是桐桐不在村里。
他就哭着说要村里待会，后来到养殖场这里借水喝。”
顾盛国接着说：
“我之前以为他是来投奔桐桐的，没多想，现在看来，他借水就是个幌子！”
裴希桐补充道：
“赵耀祖在豫县被惯着长大，平常经常欺负大院里的伙伴，很容易极端行事。我觉得，他很可能趁那时候下了毒。”
张所长合上笔记本，脸色严肃起来：
“这可不是小事，要是真有人故意投毒害家畜，得按治安条例处理，严重了还得负刑事责任！
盛国同志，你先带我们去养殖场水缸那边看看现场。”
顾盛国连忙点头：
“哎！我这就带你们去！李叔，你也一起过来。”
几人一起把现场勘察了一遍，又查看了饲料和缸里的水。
末了，张所长说：
“这件事情，比较严重，但是我觉得一个孩子不可能轻易得到毒药，会不会背后有大人指使？”
裴希桐点头：
“张所长说的对，我们想了一个办法你，想把养殖场一切正常，牛和兔子要出栏一部分的消息传出去，如果投毒的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一定坐不住，再行动的。”
张所长想了想点点头，“这个办法不错，我们留在村里配合你们，抓出嫌疑人。”
顾盛国感激地说：
“麻烦张所长了，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我们一定配合。”
张所长拍了拍他的肩膀：
“应该的！红旗村养殖场是咱们镇的典型，绝不能让人搞破坏！”
“为了更好的刺激嫌疑人，我去赵耀祖家去见见他，还可以把他带到红旗村。”
“这样挺好，你越风轻云淡，他们越着急。”
当即，裴希桐骑着自行车去了赵耀祖家，土坯房的院门关得虚掩着，里头传来碗筷碰撞的声响。
裴希桐敲了敲门，就见一个小姑娘来开门。
进了院里，赵耀祖的爷爷二叔赵二虎正坐着吸烟，奶奶正坐在屋檐下择菜，赵耀祖蹲在灶台边添柴火，二婶则在案板上切着萝卜。
赵耀祖跑到裴希桐跟前，大声喊道：
“桐桐姐姐。”
听到赵耀祖的喊声，几人手里的动作齐刷刷顿住，转身看向裴希桐，眼神里的愤恨没藏住，一闪而过，又飞快堆起假笑。
赵奶奶先放下手里的菜，站起身拍了拍围裙，声音透着刻意的热络：“哎哟，是桐桐啊！稀客稀客，你怎么突然来家里了？
快坐快坐，老二媳妇儿，给桐桐倒碗水！”
裴希桐没动，目光看了一会儿赵耀祖，才转向赵奶奶，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波澜：
“我今天刚回红旗村，听大伯说耀祖前天去找过我，想着好久没见，就过来看看。”
这话刚落，赵二虎手里的柴火“啪”地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声音含糊：
“这孩子……瞎跑什么，给你添麻烦了。”
裴希桐当作没听见他话里的不自在，视线落在赵耀祖身上，语气软了些：
“赵二叔言重了，我跟耀祖毕竟是一起长大的。
之前因为赵大叔、满仓哥和我表姨，我确实受了很多委屈。
现在，他们一家也受了该有的惩罚，过去就过去了。
耀祖是弟弟，我这个做姐姐的，总归记挂着他。
听说他想见我，还受了委屈，我心里也不好受。”
赵家人听了，眼中满含怒意，赵奶奶眼神闪烁了一下，连忙接话：
“是是是，以前都是大虎他们的错，耀祖这孩子不懂事，这几天说想爸爸妈妈哥哥和姐姐了，就在家里闹脾气，我们也没想到他去找你了。对不住……”
“所以我今天来，是想问问叔婶和爷爷奶奶的意思。”
裴希桐打断她的话，目光转向几人，“我这次回来要多待两天，我想让耀祖跟我去住两天，姐弟俩说说话，也让他换换环境，你们看行吗？”
这话一出，院里瞬间静了。
赵耀祖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讶，又飞快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
赵二婶手里的菜刀停在半空，干笑两声：
“这……这不太好吧？耀祖年纪小，怕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
裴希桐看着赵奶奶，语气笃定：
“耀祖是我弟弟，照顾他是应该的。
而且村里养殖场养了很多牛和兔子，他去了还能看看牛和兔子，总比在家里闷着好。”
赵爷爷一直没说话，此刻突然开口，声音沉沉的：
“桐桐，你真心想带耀祖走？”
“当然。”
裴希桐迎上他的目光，没避开也没躲闪。
“以前我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好久不见，我也有点想耀祖。
现在我随军回来，也想弥补弥补他，跟他多待一会儿，你们放心，我走之前会把他送回来的。”
赵耀祖偷偷抬眼，看向裴希桐，眼神里有期待，又有怯意。
赵奶奶拉了拉赵爷爷的袖子，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才转过身笑道：
“既然你这么有心，那……那耀祖就跟你去住两天？
耀祖，还不快谢谢姐姐！”
赵耀祖猛地站起身，声音细若蚊蝇：“谢……谢谢姐姐。”
裴希桐点点头，看向赵二虎夫妇：
“叔婶放心，我会照顾好耀祖，过两天就送他回来。
要是你们想他，也能去红旗村看他。”
赵二婶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你带他好好玩就行。耀祖，去收拾两件换洗衣物，跟姐姐走。”
赵耀祖“哎”了一声，转身就往屋里跑，脚步都透着轻快。
赵二虎起身说：
“我去帮他拿。”
赵奶奶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向裴希桐，脸上的笑有些僵硬：
“那就麻烦你了，桐桐。要是耀祖不听话，你该说就说，别惯着他。”
“我知道。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