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八年正月初三,雪冰雹扑打豹房暖阁的琉璃窗,朱厚照握着半片从蒙古缴获的狼牙铳残件,指尖摩挲着枪管上模糊的「火德」符篆。铜漏在侧发出空鸣,张忠的算珠声与窗外的风雪声交织,案头《蒙疆密报》的朱砂批注还带着墨香:「达延汗三子巴尔斯博罗特部已控鄂尔多斯,达延汗长子图鲁博罗特旧部协其子博迪退守察哈尔,双方互诋对方为「非黄金家族」。」
「陛下,这是东厂新截获的蒙古萨满文书,」张忠呈上一卷羊皮纸,边缘用人血绘着北斗七星,「里面提到「金甲天神」的传说,与五年前咱们埋的「九斿白纛」符牌竟有呼应。」
朱厚照展开羊皮纸,褪色的回鹘文记载着:「苍狼白鹿之后,有金甲天神自东方来,持算筹与火铳,铸剑于不儿罕山……」他忽然想起穿越时书包里的《蒙古秘史》残页,指尖敲了敲舆图上的肯特山位置——那里正是蒙古传说中的祖源地。
「张忠,你说成吉思汗的祖宗,会不会真是咱汉人?」朱厚照忽然轻笑,将狼牙铳残件抛进火炉,铅锡合金遇热发出腥臭,「当年霍去病封狼居胥,说不定留了些校尉在漠北。」
张忠瞳孔微缩,立刻会意:「陛下是说……伪造一部「蒙古祖源实录」?」他望向案头的《汉书·卫青霍去病传》抄本,书页间夹着从太学算学科偷来的《周髀算经》残页。
「不是伪造,是「考证」。」朱厚照用朱笔在《元史》空白处写下「黄金家族,汉将之后」八字,「让翰林院编修们从《史记》《汉书》里找线索,就说成吉思汗先祖是李陵,流落漠北后娶了突厥女子,算起来达延汗该称朕一声「皇兄」。」
张忠领命退下,靴底碾过豹房地砖上的磁石粉——那是太学算生用来推演弹道的材料,此刻在烛火下泛着暗红,宛如撒在草原上的阴谋种子。
在威宁堡铳台,牛二虎用「晷影矩尺」校准神锐铳仰角,算生们的算珠声从地下室传来,与漏刻浑仪的转动节奏严丝合缝。他望着远处达延汗的残部,忽然想起五年前聚龙滩之战,蒙古骑兵的护心镜在精铁弹丸前如同纸糊。
「百户,太学密件!」把总递上用油纸包裹的算板,板面刻着新译的蒙古文《金册》片段:「金甲天神左手持算盘,右手握火铳,其剑长三尺,以磁石引铁为锋。」牛二虎看着悬挂的验铅银针,针尖在阳光下泛着硫黄光泽,可在百步外检测蒙古含铅火器。硫焰验铅法结合《淮南万毕术》'磁石引铁'之法,将磁化硫针悬于竹管,遇铅器则针尖偏转显紫斑——此乃王巧儿参透《考工记》'金有六齐'所得。
申时初刻,达延汗的前锋接近三百步线。牛二虎举起红旗,二十支神锐铳同时喷吐火舌,射出的信号弹在雪空中凝成「汉家」二字——这是太学算生根据《史记·天官书》设计的「星象铳阵」,燃烧时铅烟遇硫形成金边汉字,这正是太学用三棱镜做的光学分影术。
「大汗!明军的铳烟会写汉字!」火枪手头目惊恐的喊声被风雪吞没。达延汗望着天空中若隐若现的「汉家」二字,忽然想起萨满提到的「金甲天神」传说——那神人身穿汉式甲胄,手持能喷火的长剑,正是从东南方的「汉家之国」而来。
达延汗握紧腰间的「火德」符牌——这五年前在祭天金帐雷雨中发现的「九斿白纛」神符,此刻竟与明军铳管的蜂窝散热孔纹路重合。他突然想起当年萨满的警告:'符纹倒转,天命易主',原来那些'天谴之兆'的青铜牌,早被明人烙上了逆命火德
“快撤”,对科学一无所知的达延汗慌忙撤军。
在豹房密室,朱厚照盯着舆图上移动的磁石标记,代表达延汗的黑色磁石正在向西北逃窜,而巴尔斯博罗特的红色磁石已侵入察哈尔牧场。张忠呈上翰林院连夜赶制的《蒙古源流考》,扉页绘着一位身着明光铠的汉将,胯下战马踏碎狼首,旁注「蒙元太祖室韦郡公李陵之后」。
「妙,」朱厚照用玉镇纸压住书稿,指尖却在「李陵」二字上停顿片刻。他忽然想起《汉书》中李陵「叛降匈奴」的记载,嘴角扬起一丝自嘲——千年前的降将,如今竟成了他手中的棋子。「把这书送给巴尔斯博罗特,就说朕帮他找到了「黄金家族」的真正源头。」他指着书中「李陵随卫律降匈奴,娶挛鞮氏,生苍狼白鹿之后」的段落,「再让东厂番子在蒙古包散布消息,就说达延汗是「野种」,连祖宗都不敢认。」朱厚照望着书中李陵的画像,忽然想起穿越前看过的历史争议——有人说李陵是「忍辱负重」,有人说他「背叛家国」。此刻他却要借这个「叛徒」的血脉,重塑一个民族的起源。权力的滋味在舌尖泛苦,他轻轻吹灭烛火,让阴影掩去眼底的复杂神色。
张忠刚要接旨,忽有锦衣卫急报:「陛下,威宁堡缴获达延汗的「黄金家族」族谱,里面……」东厂番子呈上一卷羊皮族谱,开篇竟写着「蒙兀室韦,汉将之后」。
朱厚照瞳孔骤缩,这与他编造的故事不谋而合。他忽然想起书包里的《蒙古源流》——这部三百年后才会成书的作品,竟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天意如此,」他低声道,「传旨下去,就说朕翻阅《汉书》时,发现了蒙元先祖的「汉家金册」。」
鄂尔多斯汗帐里,巴尔斯博罗特盯着眼前的《蒙古源流考》,羊皮纸上的汉将画像与他祖传的「金甲天神」图腾完全重合。帐外风雪呼啸,萨满跪在地上颤抖:「济农,这是天神授意!达延汗篡改族谱,妄图让黄金家族走入歧途!腾格里派金甲天神指引您,那神人本是汉家军将,如今转世为大明皇帝!」
他摸向腰间的铁牌——三个月前考工院秘密授予的信物,牌面的锚链纹路与书中汉将的甲胄纹样竟有七分相似。帐外传来马蹄声,他的七弟格列博罗特捧着明廷送来的「龙虎将军」金印入帐,印纽的蜂窝纹路在火光下泛着幽蓝,与传说中「金甲天神的火铳」如出一辙。
巴尔斯博罗特接过金印时,发现蜂窝纹中央嵌着微型浑天仪,其二十八宿方位与草原敖包石阵完全吻合。随行萨满突然匍匐在地——他们认出这是蒙古秘传的\"天罡地煞阵\",却不知陈大锤按《灵宪》重排星序,将北斗指向应天府紫金山天文台。
「哥哥,明廷使者说,」格列博罗特指着金印,「这蜂窝纹是「汉家算学」的七衡六间图,当年金甲天神就是用这算理铸剑。汉家苍天在上,咱们蒙古人原是汉将后裔,理当归附大明。」巴尔斯博罗特忽然想起明军铳阵用信号弹在雪空中写出的「汉将」二字,握紧了族谱中「汉将李陵」的记载——或许,这就是他取代达延汗的天命所归。
朱厚照在《全球通史》扉页写下:「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而朕是执梳人。」窗外雪光映得琉璃瓦一片惨白,张忠呈上巴尔斯博罗特的密信,信中恳请明廷册封其为「拖雷正宗·汉将后裔」,并附上从达延汗处缴获的「火德」符牌原件。
「陛下,巴尔斯博罗特请求率右翼三万户改信「汉将李陵」,」张忠的算珠声带着兴奋,「还说要在鄂尔多斯为金甲天神立庙,供奉汉家苍天。」
朱厚照望着舆图上鄂尔多斯的位置,想象着未来的「汉家神庙」——那将是一座蒙汉风格混杂的建筑,殿内供奉李陵的明光铠复制品,而真正的神器,是太学算生秘密埋设的磁石阵。当蒙古贵族在庙中朝拜时,他们腰间的金属配饰会因磁石感应而颤动,宛如「汉家苍天显灵」。
他忽然想起达延汗曾在战报中自称「黄金家族」的不可一世,如今却要被一个伪造的族谱击垮。权力的残酷让他心悸,却又忍不住沉迷这种掌控感。「告诉巴尔斯博罗特,」朱厚照用朱砂在信上批了个「准」字,墨点在羊皮纸上洇开,如同溅在史书上的血痕,「神庙的方位需按《周髀算经》的「七衡六间」布局,朕自会送去图纸。」他顿了顿,又加了句,「至于金甲天神的剑——就说埋在不儿罕山,等他统一漠南,朕自会派人协助开挖。」
张忠退下后,朱厚照摸出书包残片,「2023」的刻痕在烛光下若隐若现。他知道,这个关于「汉将李陵是成吉思汗祖宗」的谎言,将成为瓦解蒙古的终极武器。当巴尔斯博罗特在鄂尔多斯立庙的那一刻,黄金家族的血统神话便已破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算盘与火铳编织的「汉将后人」叙事。
朱厚照对张忠说:\"还记得正德三年往右翼送的'永乐马掌'吗?昨日鄂尔多斯来报,那些马掌的磁纹与神庙地脉共振,巴尔斯博罗特当真信了'天命归明'的鬼话\"
在漠北草原的残部里,达延汗蜷缩在毡帐内,听着帐外萨满的祈祷。一名负伤的斥候被拖入帐中,怀中紧抱着半片铜镜,镜面刻着「汉家」字样——那是明军故意遗落的「金甲天神遗物」。
「大汗,明军的铳阵……」斥候咳出黑血,铅中毒的紫斑爬满脸庞,「他们的火器会认主,只有「汉将后裔」才能使用……」话未说完,便断了气。达延汗颤抖着拿起铜镜,镜面上自己的倒影与传说中的「金甲天神」相比,竟显得如此渺小。
帐外传来马蹄声,是次子阿尔苏博罗特的信使。信中说,巴尔斯博罗特已在鄂尔多斯立起「苍天神庙」,漠南诸王纷纷遣使朝拜。达延汗望向南方,雪光中仿佛看见明军铳台上的蜂窝散热孔,正组成「汉」字的笔画。
他忽然想起五年前聚龙滩之战,明军硝烟凝成的北斗七星。原来从那时起,朱厚照便已布下天罗地网——用算学伪造天命,以火器书写历史。而他,不过是这盘大棋中的一枚棋子。
朱厚照在豹房收到战报时,正在研磨松烟墨。听着东厂番子转述达延汗望着铜镜失神的模样,他忽然放下墨锭,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黄金家族,」他对着虚空低语,「终究不过是史书里的几行字罢了。」指尖划过案头的《蒙古秘史》残页,苍狼白鹿的传说与李陵的故事在墨香中重叠,他忽然笑了——原来最锋利的刀,从来不是火器,而是人心。
紫禁城午门,赵勇和牛二虎率领神机营跟着蒙古士兵一起进京阅兵,蒙古士兵们的甲胄上暗刻「汉家」二字,与胸前的「工」字徽章相映成趣。甲胄暗纹实为\"盐引密押\",按《九章算术》\"均输章\"设计纹路。蒙古贵族需持此甲向归化城盐仓兑换青盐,兑换比例随《大统历》月相变化——此为太学算生设计的\"日月盐法\"。太学算生们抬着浑天仪经过,仪身上新刻的「蒙元太祖汉将李陵」铭文还未干透。
朱厚照站在午门城楼,望着漠南方向的晨曦。他知道,当巴尔斯博罗特在神庙中点燃第一炷香时,蒙古的命运便已注定。所谓「黄金家族」,终将淹没在「汉家」的算盘声中,而大明的火器与礼法,将成为草原上新的「金甲天神」。
雪停了,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他腰间的「工」字玉带銙上。他摸出书包残片,「2023」的刻痕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或许千百年后,史书会记载他是「重塑草原秩序」的明君,却永远不会知道,那个在雪夜里改写历史的少年,曾对着铜镜问过自己:「李陵是叛徒,朕又算什么?」
这一夜,豹房的烛火直到天明未灭。朱厚照在《蒙古源流考》扉页签下「汉将后裔」四字,窗外的雪地上,算珠与火铳的影子交织成网,网住了整个漠南草原,也网住了即将改写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