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退“静默审判者”的胜利,并未在联盟内部持续太久。如同潮水退去后露出的礁石,一种更深沉的不安开始浮现。那三具审判者展现出的、直接定义规则的能力,让所有目睹那一幕的高阶存在都心生寒意。这已不再是战术层面的对抗,而是接近宇宙底层权限的争夺。
“喧嚣堡垒”依旧在运行,各种规则“噪音”此起彼伏,但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所有人。他们就像在一座即将沉没的孤岛上大声歌唱,歌声越响亮,越反衬出四周吞噬一切的寂静之海有多么浩瀚。
阿娣将自己关在规则实验室内,反复复盘与审判者交战的每一个细节。那具审判者面对高度凝聚的情感意志时产生的细微凝滞,如同黑暗中一闪而逝的萤火,既带来了希望,也指明了潜在的方向,但更多的是未知——情感,这种被视为生命“低级副产品”的存在,为何能干扰到如此高阶的秩序造物?
“它们在逻辑上无法理解‘无理由的牺牲’、‘超越生存本能的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倔强’……”阿娣对着虚拟星图上的战斗数据喃喃自语,“它们的秩序,建立在绝对的‘合理性’之上。而我们的情感,恰恰是最大的‘不合理’。”
他尝试着将这种理解融入规则共鸣场,但收效甚微。情感无法被直接编码成规则,它是一种涌现属性,源于意识与复杂环境的互动。联盟可以引导成员爆发情感,却无法将其作为一种稳定的武器系统。
就在阿娣苦苦思索时,老查理带来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新发现。
通过对“静默审判者”出现和消失时留下的极其微弱的规则痕迹进行分析,他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审判者并非通过常规的维度跳跃或空间移动而来,它们更像是……从宇宙的背景规则中直接‘显化’ 出来的!就如同平静湖面因指令而凝结出的冰花!
“这意味着,”老查理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它们可能并非来自某个遥远的‘根除者大本营’。它们……可能无处不在。只要‘归寂’的规则权限允许,它们可以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出现!”
这个消息让联盟高层刚刚提振起来的士气再次遭受重击。如果敌人拥有这种近乎“上帝”般的权限,他们固守“喧嚣堡垒”的意义何在?对方完全可以直接在堡垒内部“定义”出静默领域!
“不,它们肯定有限制。”阿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否决了这个最坏的可能性,“如果它们真的能随心所欲地显化,第一次出现的就不会只有三具,也不会在我们展现出情感干扰后就选择撤退。它们一定需要某种……定位,或者能量,又或者……我们的‘噪音’达到某个阈值,才会触发它们的响应机制。”
他将目光投向堡垒之外,那片被根除者舰队和审判者“净化”过的、规则趋于平寂的空域。
“我们需要扩大‘噪音’的范围。”阿娣做出了一个决定,“不能只满足于防守。我们要主动将我们的‘声音’,传播到更远的地方去。不仅要让根除者听到,或许……也能让其他可能存在的、尚未放弃‘喧哗’的幸存者听到!”
一个名为 “星语者计划” 的项目被迅速提出并启动。该计划旨在利用规则共鸣场的原理,制造一种能够跨越维度、传播特定“存在信息”的规则广播。广播的内容并非具体的技术或坐标,而是联盟文明共有的、强烈的情感印记与存在宣言——是“森之罗盘”世界树燃烧时的悲壮,是“深蓝智库”被抹除前对“记录”的渴望,是联盟成员在绝境中依旧不放弃希望的执着。
这将是他们向这片趋于死寂的宇宙,发出的最响亮、最持久的……噪音!
计划紧锣密鼓地筹备着。然而,就在“星语者”装置进行第一次低功率测试,一道微弱的、蕴含着复杂情感波动的规则涟漪刚刚扩散出去不久——
在联盟探测网络完全无法触及的、极其遥远的某个维度褶皱深处,一双巨大无比、仿佛由凝固的星空构成的“眼睛”,缓缓地、淡漠地……睁开了。
它“注视”着“喧嚣堡垒”的方向,没有任何情感,没有任何意志波动,只有纯粹的、冰冷的观察。
仿佛一个沉睡的古老存在,被一丝微不足道、却极其“刺耳”的噪音,从亘古的长眠中……轻轻吵醒。
“星语者”的第一次广播,似乎……引来了意想不到的“听众”。
阿娣猛地抬起头,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整个宇宙凝视的毛骨悚然感,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本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