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傍晚，空中飘着小雨，尽管才刚过五点，天色便已经十分阴沉。寒风仿佛夹杂着不计其数的冰刺，无情地砸在街边路人的脸上，所有人无不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加快脚下的步伐，行色匆匆。
唯有路灯牌下挂着的红色中国结，以及两旁行道树上缀着的小红灯笼，预示着年关将至，人间新旧更替。
超市里，许清拿下货架上的最后一袋红烧牛肉方便面，放入了自己身前的购物车，恰在此时，他的外套口袋中就传出了电话铃声。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黎耀白。
许清接通电话，微微歪头将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双手推着购物车继续往前走。
“喂，我是许清，有何指教？”
“对啊，新年将至，公司员工全都回家了。”
“什么，你说你要来我们这过年？！”
手机听筒中响起了黎耀白熟悉的吊儿郎当的声音，从那边隐隐约约传过来的哗啦水声判断，他现在应该在他们家的避寒庄园里泡温泉。
“凝凝现在风头正盛，你和表哥肯定忙得脚不沾地了，刚好我们也可以过来帮忙呀！”
许清眉心一跳，“你……们？”
“除了我，还有盼兮、杨帆和君桥啊。怎么，难道他们还没跟你说吗？”
废话！
你们一大帮人要过来洗劫我家，而我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许清拿下一包粉干，咬着牙关恶狠狠地将其砸进购物车里，“大过年的，你们这群少爷小姐不待在自己家，一个个乱跑什么？”
黎耀白不屑啧声，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我上头四个哥哥一个姐姐，每年过年都是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杨帆和君桥的父母也都在国外旅游，至于盼兮……她要是说一，她家爷爷都不敢说二！”
“可是……”
“没啥好可是的，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下午记得出来迎接我们！”
啥？
明天下午？
你们家的避寒山庄不是在新加坡吗，就这点时间能赶得过来？
“哦，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爸刚送了我一架私人飞机，作为我的23岁生日礼物。”
得！
还真就多余这么一问！
依稀听到对面似乎在吩咐他家佣人准备好飞机，许清顾不上再说其他，连忙提醒道：“你们这次千万别把那一排豪车停在我家门口！”
可不要吓到我那些纯真质朴的邻居！
“喂！喂！”
回应他的，只有“嘟——嘟——嘟——”的机械音。
黎耀白把电话挂了。
许清气得想当场摔手机。
算了，爱来就来吧。
反正自己既不是他们的父母，也不是他们家佣人，万一到时候招待不周也没理由赖我。
是他们自己要跑过来的！
许清推着整整一购物车的东西来到收银台，刷完码结好账，谢绝了售货员递过来的收费塑料袋，同时从包里掏出两个皱巴巴一看就饱经风霜的大袋子，装着一堆东西满载而归。
凛冬晚上的城郊街头，色调单一而有些压抑。或许是因为生活的压力越来越大，又或许是因为气候寒冷让人疏于打扮，站在街边一眼望去，全是些黑色、深灰或深蓝的基础款羽绒服，将全身上下包裹地严严实实，以及一张张神情木然的脸，奔走在路上，追寻着未知的方向。
而此时，许清的那身白色冲锋衣闯了进来，就如同落在纯黑幕布上的一颗珍珠，再加上他那极其优越的形象，更是显眼非常。
一路上，好几个小姑娘都盯着他频频回头，可他却始终目不斜视，仿佛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有多惹眼。
走了十几分钟，许清终于到了自家楼下，有些疲累地呼出一口白气，随后稍稍打起精神，转而奔向旁边的烤玉米摊。
“婆婆，来两个烤玉米。”
“好勒！”满头白发却依旧精力旺盛的张婆婆熟练地剥了两个玉米，放入烤炉中。
“小清啊，今年过年还是不回家吗？”
“额……对。”
张婆婆眉头一皱，开始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一年到头不着家，连婚也不结，一个人在外头怎么住得惯啊！”
许清内心大呼一声不妙，本能地就想要逃走，可如今的情况已是骑虎难下。
他嘴角已经笑得微僵，硬着头皮接过话茬：“我……我现在还年轻，不急，不急……”
而对方显然不太愿意接受这个理由，“你不是97年生的吗，都快30了，不小啦！”
3……30？
好陌生的数字！
我现在距离自己的23岁生日还有8个月呢！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算的！
在张婆婆眼里，她是真心喜欢眼前这个俊俏的后生，品行好，性格好，样貌好，又会来事儿。
就是工作不太体面，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有时白天在家晚上出门，有时又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
还是得结婚，让媳妇管着他，找个稳定工作，安安稳稳过日子才好哩！
在许清漫长的等待中，玉米终于烤好了，张婆婆在帮他装袋的同时，还不忘热心地给人张罗相亲。
“婆婆家的三儿媳妇有个表妹，比你小两岁，还在上大学呢，最近刚好放假在家，要不要介绍你们两个年轻人认识一下……”
许清艰难地提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十分标准的皮笑肉不笑，“呵呵呵呵，不用不用，怎么好如此麻烦您呢！”
“祝婆婆生意昌隆，身体健康！”他用小拇指勾起装玉米的袋子，逃也似地跑进家门，窜上楼梯，瞬间消失没影。
直至停在二楼门前，脚踏着熟悉的地板砖，头顶的白炽灯也撒下了熟悉的暖光，他这才结结实实地松了一口气，弯下腰喘了好久，仿佛是好不容易才甩脱了跟在身后的洪水猛兽。
他将两大包东西暂时放在门口的地垫上，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房门，冲着屋里大喊，“表哥，我回来了！”
宣辞正坐在客厅的窗户前，举着吹风机帮刚洗完澡的拿铁吹毛。但拿铁似乎十分不乐意，呜呜直叫唤，不停扭动着圆润的身躯，企图脱离魔爪，导致宣辞摁它摁得手忙脚乱，头也顾不上抬。
直至忍无可忍的他终于拿出了超大号的宠物烘干箱，将那只胖狗整坨塞了进去，这才来得及喘口气，冲着厨房里的许清回应道：“我知道，刚刚在楼下看到你了。”
许清将超市里买的那些东西都摊在了厨房的桌子上，此时正努力辨认着哪些该放进冰箱里，而哪些又该放进储物柜，分门别类地摆成几小堆，突然听到了他的话，可怕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叫人不寒而栗。
“刚刚我又被卖烤玉米的张婆婆催婚了，真是人间疾苦！”他拿出刚买的香薰蜡烛，来到客厅替换掉茶几上快用完的旧蜡烛，余光瞥见正对着窗户绑头发的宣辞，猛然察觉到了一丝违和，“不对啊，你年龄比我还大，怎么都没见她催过你呢？”
宣辞拿着从自家表妹房间里顺出来的小皮筋，将稍长了些的狼尾发型绑成一个更加方便的低马尾，闻言狡黠一笑，“因为我跟她说过，我七年前就结婚了，老婆在家乡做小学语文教师，还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也都在老家读幼儿园。”
转头望着许清那张目瞪口呆震惊不已的脸，宣辞悠悠长叹一声，语重心长地教导他：“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如何面对一些不熟的人所带来的莫名其妙的催婚呢？
很简单，随便给自己编个家室就行了！
“对啊，你点醒我了！”许清恍然大悟，当下就开始有样学样，“下次见面我可以跟她说，我刚处了一个当护士的女朋友！”
他花了十分钟的时间，这才将那一大桌的东西统统归类好，两根玉米也将它们放在了密封餐盒里进行保温。
随后他又从柜子里拿出两袋日式豚骨方便面，打开冰箱仔细翻找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了两个鸡蛋和一块牛排，再从收纳架第三层的那个白菜上掰下来几片叶子，打算将这些稍微处理一下再一起加到泡面里，作为今天他们二人的晚餐。
他在锅中倒入橄榄油，将牛排煎出微微的焦褐色，盛出后再用剩余的油煎了两个荷包蛋。白菜叶子的处理方式就更简单了，只需要将其放入开水中烫上十几秒，直到整体软化了就可以捞出备用。
最后他只要将方便面以及调料包，还有白菜叶子、荷包蛋和切成条状的牛排一股脑放在两只碗里，再浇上刚烧开的热水，安静等待几分钟，便可大功告成！
许清一个人在厨房忙活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扭头一看，宣辞正带着已经吹干了毛的拿铁，怡然自得地在客厅里玩捡球游戏。
他小心翼翼地端着泡面和玉米来到客厅，放在桌垫上，忍不住冲着自己老板吐槽：“你还真是悠闲，一边逗拿铁，一边在看……《年华正好》？还是昨天晚上播过的那期？”
电视上放着《年华正好》的第三期，从初舞台battle开始，接着是分宿舍环节，最后播完一公选曲结束，而正式的一公表演需要等到下一期。
在许清过来的时候，节目正放到选宿舍，宣凝走进1002的那一刻，拿铁连球都不追了，挡在电视前，眼睛追随着那身熟悉的紫色卫衣跳来跳去。
宣辞坐在沙发上，拆了两粒胃药就着茶杯里的热水服下，“昨天我胃痛，吃了药七点就睡了，刚好错过了这一期。”
许清在拿铁的饭盆里加好了狗粮，这才安心地在宣辞旁边坐下，“这一期凝凝还是没什么镜头的样子，除了前面的那场battle。”
而一提到那场battle，许清可就有的说了，直接对着旁边的人质问道：“她那首加试的《秦淮景》，你为什么要用我唱的版本？”
你知道昨天晚上的弹幕里，有多少人在吐槽那个男声版《秦淮景》太违和吗？
“因为这样就不用多出版权费啦！”宣辞给出的理由真可谓清新脱俗，“还有她加试里没被选上的《探清水河》，我送过去的也是你唱的版本。”
许清咬牙切齿地啃了一口手里的玉米，“你还真是随时都能开创出一个新的省钱赛道！”
宣辞仿佛没听出来他口中的怨气，咬牙两颗玉米粒，随后又灵光一闪，“对了，过几天你整好妆造拿上琵琶，再找个外景，拍一个完整版的《秦淮景》弹唱视频，趁机发到网上好好宣传一下。”
“宣传……哪个？”许清不明所以，“她还是我？”
“当然是一起了，多省钱啊！”
好吧，真就不如不问！
电视上正放到一公选曲前，学员们按照各自的初舞台票数，从高到低分座位。这让宣辞一下子想起来，从第三期开始，后面的每一期节目都会在结尾的时候，公布实时的学员名次排行榜。
“许清，昨天的那个名次排名榜，你有记下来吗？”
“记下来了，放在我房间，现在拿给你。”
宣辞从许清手里接过那个打印出来的表格，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排在最高位的第一名。
夏程程。
嗯……没事，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就猜到会是她。
再往下看，第二名，郑葭。
啊这……漫泽尔娱把她弄这么高真的可以吗？
接下来的排名，依次是：第三名，姜夭妍；第四名，尹柏娜；第五名，崔真汐；第六名，王念；第七名，宣凝；第八名，林致雅；第九名，花田莉；第十名，江扬；第十一名，赵恩绘；第十二名，苏美妡；第十三名，绫濑桃香；第十四名，陆湘娉；第十五名，叶敏璐。
这个前十五名，真是……够离谱的！
十五个里面竟然有九个外国人，而且前六名里面，除了外国人就都是混子！
可以猜到，这个排名在网上肯定已经被各路人马骂得半死了！
宣辞“啪”地一下将表格拍在桌上，脸色阴沉如墨，“凝凝才第七名，这是被做票了吧？”
对面的许清倒显得平静很多，用筷子挑起一团泡面，轻轻吹了吹热气，“肯定是被做票了。我们家的数据粉第一时间有晒出截图，与节目相关各种官方数据里，凝凝的排名基本上都在前三。正常情况下，她的名次排行绝不应该掉出前五。”
宣辞咬下一口牛排，细细咀嚼后，滑动喉结将其咽下，“我们家的粉丝有在维权吗？”
“从昨天晚上开始一直在维权，不过一旦有了些声量，就会被立刻压下去。”
“看来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发展更多的数据粉，将我们的粉圈特点宣传出去。”宣辞果断说道，“要让全网的人都知道，我们家的数据，是最准确、最清朗、不夹杂一丝水分的！”
许清其实不太明白宣辞的计划到底是要干什么。
别的公司要么花钱买粉丝，要么花钱买数据，要么花钱黑对家，再不济也会花钱替自家艺人好好宣传宣传。可是宣辞呢，连宣传艺人的热搜都要去蹭营销号甚至对家公司的，却要花大精力培养高级数据粉。
据他所说，他这是要打造不一样的粉圈特色，宣传内娱独一家的不买水不做票最纯净粉圈！
可是，这对艺人出道有什么用呢？
还有那什劳子的粉圈特色要怎么宣传啊？
而宣辞只是神秘一笑，喝完了碗中的最后一口泡面汤，表示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会有人争着抢着帮我们宣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