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是你当年从江心苇苇离开的真正原因吗？”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
林致雅不知何时又将口袋里的小猫发夹给拿了出来，正将其放在指尖上，掰来掰去地随意把玩着，“那次的油漆事件，是导致我离开江心苇苇的主要原因之一。”
宣凝不禁眉头轻挑，“之一？”
这么说的话，就是还存在着其他的诱因喽？
她其实很想继续追问下去，但看到林致雅眉眼低垂兴致缺缺的模样，显然是因为刚才的那段回忆，再一次掀开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旧伤疤。
宣凝非常识趣地闭上了嘴，将那些即将要涌到嗓子眼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有些事情，其实也没必要知道得这么详细。
还是等她心情好些了，再找机会问问吧！
而且，这也是宣凝第一次尝试去窥探林致雅过去的人生，跌宕起伏程度堪比一部现实向悲剧电影。
她本以为，林致雅这么放荡不羁随心所欲的性格，还带着一点娇纵任性的大小姐脾气，肯定是从小到大被身边人给宠惯出来的。
却不曾想，这些只不过是对方用来保护自己的武器而已，只有将自己变得更加恶劣、尖锐、无理取闹，旁人才不敢跑过来招惹和欺负。
短时间内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大，宣凝感觉自己也需要停下来好好消化一下。
一时间，二人相顾无言。
上午的风宁静又平和，拂过水面，荡起层层涟漪，撩开湖畔柳树纤长的枝条，犹如少女轻盈的秀发，在春日朝阳之下浅浅摇荡。
林致雅轻轻一勾手指，那枚呆萌可爱的猫猫头，便滴溜溜地滚回到了她的手掌心里，“自从我出院以后，那件事情便再也没有后续了，仿佛它从头到尾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当初到底是谁想要害我，至今也都还是一个未解之谜。”
或许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等来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就连林致雅自己也说不准，她一直等待着的到底是真相，还是执念？
“那几年，你应该是已经帮公司赚了很多很多钱，可他们却对你不管不顾，甚至连最基本的人身安全也保证不了……”
又是一阵风儿吹过，宣凝敏锐察觉到了空气中的丝丝凉意，忍不住耸起肩膀打了个哆嗦，“如此冷血无情，也难怪你会寒心。”
林致雅摇头苦笑一声，单手托腮，看着天上的太阳从似的云朵后面探出半张脸，明耀的光线晃得人不禁眯了眯眼睛。
“其实，如果换成别的小练习生受到欺负，他们未必会置之不理，就算不是为了追求真相，也总归得给那些难缠的家长一个交代。”
“可偏偏我无亲无故，孤身一人，没有人会为了我而跑到公司门口大闹，也没有人会为了我而一天到晚地给公司施加压力，只为寻求一个公道。”
爱哭的孩子才能要到糖，而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的小孩，却永远都逃脱不了被忽视的命运。
现在回过头来，以第三人称视角进行审判的话，林致雅真的很不想承认那个傻乎乎的小孩就是自己，居然过了这么久，才终于看清这家无良公司欺软怕硬的本质。
她确实无法否认这家前公司对她的知遇之恩，如果没有江心苇苇，也就没有现在的林致雅。
但这并不代表林致雅就要替江心苇苇做牛做马地卖命一辈子。
她从小到大都想要一个真正的家，一个至少是会把她当作活人看待的家。
她不想当蝼蚁，不想当杂草，不想当一件被人随便卖来卖去的商品，也不想当一棵没有意识没有自由的摇钱树。
五年前，公司高层闹分裂，创始人之一脱离江心苇苇，并且还在外面创立了另一家娱乐公司，叫做秋月白。
两家公司都是以经营养成系艺人为主要业务，但不管是论资质还是论人脉，已经小有名气的江心苇苇，绝对是比刚刚成立的秋月白好上不止一点点。
小练习生们虽然年纪小，但最简单的判断能力还是有的。
没有一个人愿意从江心苇苇跳槽去秋月白。
除了那个在外人看来脑子不太正常的林致雅。
当然，林致雅是有她自己的考量的，只要能离开江心苇苇，她什么事情都愿意去做。
仅仅只是跳槽去另一家发展前景没那么好的公司而已，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顾虑。
时至今日，她依然认为自己当初做了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林致雅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闭眼感受着清风从脸上吹过的微凉，再度睁开眼睛时，又重新变成了平时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仿佛刚才所说的一切，都只是一个不相关人所经历过的不相关事。
她戳了戳身旁宣凝的胳膊，有些迫不及待地贴在她耳边轻语：“我跟你说哦，当年我在江心苇苇的时候，人气真的特别高，她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我！”
轻快的语气之中透着再明显不过的得意炫耀，仿佛是小狗狗找到了一块非常漂亮的石头，亲自把它叼到主人面前，摇着尾巴求表扬。
“有的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我那个时候没有选择离开，肯定早就已经出道成团了，现在绝对非常非常火，全中国家喻户晓的那种，金灿灿红彤彤的钞票就像是瀑布一样，哗啦啦地往我口袋里面流……”
“所以，你后悔吗？”
林致雅的美好幻想被猛然打断，一脸迷茫地扭过头去，“我能后悔什么？”
宣凝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笑着调侃道：“自然是后悔当时为了逃离冰冷无情的囚笼，而放弃了金灿灿红彤彤的钞票啊！”
林致雅理直气壮地抬起下巴，直接反驳：“怎么，我知道自己现在没办法赚这么多钱，所以偶尔做个梦幻想一下，也不行吗？”
“你可别瞎冤枉我，我又没有不行……”眼看着对方的情绪就要上来了，宣凝赶紧好声好气地帮人顺毛，“就是有些不理解，你这么财迷的一个人，难道真的会甘心将飞黄腾达的机会，拱手让人？”
依照时间线来看，林致雅从江心苇苇跳槽去秋月白没多久之后，江心苇苇就迅速推出了公司的第一代养成系女团，叫做“Shine Girl”，寓意为“闪闪发光的女孩”。
团队里面总共有五个成员，就是在之前的那一批小练习生里面，挑选出综合能力最优秀的五个人成团出道，和她们现在选秀模式倒也差不多。
那个时候，“Shine Girl”可是当之无愧的内娱最火女团，尽管成员们的年纪都很小，大部分是十五六岁的未成年，最年长的也才刚满十八，可正因如此，才让粉丝们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鲜感。
虽然在刚出道的时候，女孩们的唱跳水平都还略显青涩，但这恰好就是追养成系艺人的乐趣所在。
看着她们从懵懂小女孩一步步成长为明艳大明星，有哪个妈粉会抗拒得了这种成就感呢？
加上江心苇苇这个公司也舍得给艺人砸钱营销，Shine Girl里面的每一位成员，都在当时被营销成了将近顶流一般的存在，无一例外。
即便是在如今百花齐放的内娱，Shine Girl也依旧是大部分人心里的内娱女团天花板，是一种不可替代的古早情怀。
成员们虽然是出道多年，但到现在也依旧特别年轻，正处于艺人的事业上升期，坚持唱跳的坚持唱跳，转行拍戏的转行拍戏，每个人都在各自的领域上发光发热，追寻着各自的大好前程。
不管从哪个层面来讲，Shine Girl都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女团。
如果林致雅当年能够留在江心苇苇，依照她的能力，绝对可以成为其中一员。
就像她刚才所说得那样，火遍大江南北，赚钱赚得盆满钵满，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而并不是如今日这般，瘦小的女孩孤零零地撑起一整家公司，平时一个钢镚儿都得硬掰成两个花。
又因为没钱兼没活，还得大老远跑过来跟我们这些人一起参加选秀，努力争取成团出道的机会，起步就比以前的那些队友们晚了好几年。
这本不该是她的人生……
不过说到底，所谓人生，不就是由无数个偶然的选择相互交叉重叠，最后编织成为的一篇独特乐章吗？
若是没有那一连串的意外与变故，当年的琳琳恐怕会永远困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山村里，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一辈子碌碌无为。
而这个世界上，又少了一个如烈焰般招摇的天纵奇才。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必须要承担这个选择所带来的后果，即便是聪明的古人，也说过‘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之类的话……”林致雅勾唇轻笑，眼中虽有遗憾，但更多的却是释然，“反正我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挺不错，有目标，也有希望，自由自在，乐得其所。”
“而且像我这么聪明的人，无论置身于何地，都将会成就一番大事业。我对自己可是有着十二分的信心！”
当初的秋月白多么落魄啊，偏偏就让她凭借着一己之力给硬生生地盘活了，虽说日子过得还是凄风苦雨，但好歹没倒闭。
每每想起这件事，林致雅就觉得自己可厉害了，内心爽到飞起。
身处娱乐圈中，若想要追寻最纯粹最完美的自由，未免是有些过于痴心妄想了，但现在的生活已经是她争取了这么多年才达到的最好结果，自力更生虽然苦，但总胜过沦落为任人摆布的赚钱工具。
想到这儿，林致雅的脸上闪烁出几分异样的情绪，如同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忍不住轻语喃喃：“如果继续留在江心苇苇的话，我都担心自己有命挣钱，没命花。”
因为离得比较近，宣凝刚好听到了对方的自言自语，哑然失笑道：“没必要这么夸张吧……”
江心苇苇再怎么着也是一家正规公司，又不是什么黑道土匪，犯罪集团，怎么可能会真把你给弄死嘛！
“啧啧啧……”林致雅不屑一顾地眯眼咂舌，言语之中尽是嫌弃，“娱乐圈里的那些腌渍事儿，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那些人做不出来的！”
“养成系这东西，也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光鲜亮丽。”
归根结底无非一句话：娱乐圈资本里头的恋童癖，从来都不在少数。
只不过大多数都隐藏在暗处，没有曝光到明面上而已。
否则，单靠那些以养孩子为乐趣的粉丝，又如何能撑得起养成系艺人这么大一片的市场供需？
用脚想想都知道，绝对是有资本在后面推波助澜，一个劲地砸钱营销，才能成功打造出一批又一批的“新生代顶流”。
说难听一点，现在能够走到大众视野里，被大部分人熟知的那些一二线明星，十有八九都是不太干净的。
在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圈子里，连小男生都无法避免被变态占便宜，就更别提小女生了。
某些有良心的公司，或许还会用一些特殊方法来保护旗下艺人，譬如出外务时雇请专人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禁止旗下艺人参与任何商业性质的饭局酒局、禁止旗下艺人未经公司允许私自签署合同等等。
虽然这些玩意实行起来往往是弊大于利，但至少也表现出了公司对艺人的实质性保护。
然而这一切，都跟江心苇苇这个无良公司没有半毛钱关系。
即便是未成年小女孩，也会被公司强迫参加一些氛围奇怪的商业饭局，直到饭局结束，资本方开心了，交易便成了。
女孩子们自然是不愿意的，但被关在金丝笼子里面的小雀，从来都没有能力冲破囚笼，当面反抗饲养主的安排。
林致雅也有幸见识过一次。
说是去参加一场普通饭局，目的就是为了把一直在争取的综艺节目通告给确定下来，可包厢里那些红红绿绿的霓虹灯光，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不过没关系，暗是暗了点，倒也能勉强看清楚东西。
林致雅伸出胳膊，直接将自己面前桌子上的杂物拨到一边，从书包里拿出习题册就开始赶作业，压根就不在乎自己此时此刻的行为，在这个夜店KtV一样的环境中明显格格不入。
直到有一双肥腻腻的猪手从旁边探出来，想要偷偷摸她大腿，然后就被她一圆规扎了个透心凉。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林致雅又趁机抄起桌上的一个打火机，也不知是谁点了烟之后随手放在那里的，样式还挺高级，没用过的可能都不知道怎么开。
好在聪明如林致雅，不到五秒钟就将这个高档打火机给玩明白了。
她迅速打开盖子，摁下开关，另一只手直接拿起距离自己位置最近的玻璃酒杯，将里面还剩了一大半的红葡萄酒，毫不犹豫地往身后的布沙发上面泼。
最后把那簇黄到泛白的火苗往前一递，大功告成。
酒精加上火焰，连小学生都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
原本就混乱的人群，此刻更惊恐了。
开头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结尾却是一场狼狈不堪的灭火。
而我们的罪魁祸首呢，早就在众人自顾不暇的时候，背着小书包开开心心地回家去了。
谁都占不了林致雅的便宜，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她会有多少奇奇怪怪的手段，让你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