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国听到这句话，轻笑了一声，从办公椅上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双手负后，看着窗外的景色，良久不语。
“小唐啊，你不会懂的。”
“普通人想要在体制内晋升，正科是第一步，能够走到这一步的，已经算是运气非常不错的了，接下来是正处，正处的门槛又拦住了这一批非常不错的人，如果侥幸走到这一步，那基本上就是普通人的天花板了。”
“多少人蹉跎一生终其不得副厅，多少人努力一生，只是县处正职。”
“能走到我这一步的，已经算是天之骄子了，想要再往上，那就只能站队了，如果运气不好站错了队，不仅这个位置得丢了，说不定还有牢狱之灾。”
“你们这些天生就在落马的人，根本不会知道我们这些底层人的挣扎，或者说，你们看不见，只是将我们当做棋子，用时称呼职务，不用时便可以丢弃一旁。”
“我们这些人努力的位置，不过就是你们一句话的事情。”
声音中充满了落寞，充满了无奈，长叹的那一口气彷佛抽走了精气神一般。
唐修沉默不语，直到他的话还没说完，或者说，他清楚刘建国想说什么，也知道刘建国这番话背后的意思。
作为从微末起来的世家子弟，唐修也清楚他这番话里面没有丝毫含金量，而是赤裸裸的事实。
普通人，能够在走到正科级都已经算是不错了，等到快退休的时候提到副处闲职部门等着退休那都已经是很厉害的了。
县处级...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公平，或者说，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甚至不怕你笑话，我觉得，当官和赌博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站对了队，那最后肯定是能够坐在自己想坐的位置上，可要是站错了队，那...基本上这辈子都没有翻身的余地了，你说呢？”
刘建国缓缓转身，很是无奈的说道。
唐修沉默不语，这才是官场的正常情况，或者说，唐修打的都是高端局，所以感受不到周围人的挣扎。
“省生态环境厅厅长最近身体不好，据说还有八个月就要退休了。”
唐修说完这这句话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嘴唇有点干，抿了一口茶之后，继续道：“省里现在暗流涌动，都在互相盯着，只要谁犯了错，基本上就是蜂拥而上。”
“生态环境厅一把手的位置虽然也是正厅级，可若是刘书记愿意的话，可以配合灵武市的情况，只要灵武市能够完成改革，那么在你任职期间，这一部分的政绩也是实打实的。”
“同时，负责生态环境厅的副省长是我表叔，至少在这件事情上面，我们是统一战线的。”
刘建国沉默了起来，沉默了许久，抽出一支香烟放在嘴里，香烟有些颤抖，也代表着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我想知道，这个想法，你是什么时候有的。”
唐修转头拿起刘建国桌面上压在最下面的文件——《灵武市轻工减排的指导意见和改革发展计划》，走到沙发的旁边放在桌面上。
“这份文件出来之前。”
刘建国坐在沙发上也没有说话，嘴上嘴角有些颤抖，最后只能苦笑了起来：“其实，你把所有的事情都算好了？”
唐修也没有说话，真要说实话吗？
实话很残酷。
因为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走向这个地步。
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想解决灵武市的环境，别看灵武市Gdp仅次于省会，但问题在于，能持续多久？
灵武市现在完全就是在透支环境潜力换Gdp。
十年以后呢，二十年以后呢？
等到灵武市不适合居住了，那灵武市的最后或许会落得一个县级市的结果？
所以他从开始就想改革，而这件事情肯定会和生态环境厅牵扯，所以也就是了解了一下，那会...他还没想刘建国的结果呢。
巧合！
现在的一切都只是巧合罢了！
等等....老爷子还在灵武市，这是不是老爷子的算计？
刘建国见他不说话，也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我明白了，至少我现在明白，你唐修没有把我老刘当成棋子，这样便够了。”
“灵武市已经成为风暴源头了，市委副书记张耀阳今天上午在办公室里频繁接触市委常委，并且，这位市委副书记的老婆还是张家旁系人，所以他也算是张家人。”
“今天下午的常委会，没有那么简单。”
唐修淡淡道：“所以，这就是你想改变阵营的理由。”
刘建国微微摇头：“唐市长，你应该清楚，这不是我的理由，我的理由，我相信你也清楚。”
唐修沉默，当然清楚，说白了，他就是怕自己把他像是弃子一样丢掉！
毕竟不管怎么说，他刘建国也是主政一方的市委书记，这个城市的一把手！
自然不想成为弃子。
“下午的常委会，这份文件的讨论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你和张馨之间的争斗，都在这上面，就看谁的票数多了。”
“虽然路已经在这里摆着了，但如果我用了一票否决权，那么在省委层次上只会觉得你的能力有问题，所以我相信，其他的话，我也不用多说了吧？”
刘建国开口说道。
唐修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文件，活动了一下脖子：“这件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刘建国也没有多说什么，看着唐修离开之后，刘建国抽完了这支烟之后，微眯着眼睛坐了许久，他才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之后，语气淡淡道：“来一趟我办公室。”
唐修回到办公室之后，也沉思了起来，下午的常委会可是兵不血刃的战场。
来了灵武市这么久，其实也和这些市委常委没有太多的接触，接触的最多的也就是刘建国和纪委书记徐卫兵。
其他的市委常委还真没有太多的接触。
唐修摸着下巴，沉默良久之后，他这才想起一件事。
有时候...需要的票数可不仅仅是利益的交换...
“许书记啊，中午有空嘛，市政府食堂吃个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