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晒谷场,在场边堆着几个高高的草垛。恶奎带着他们躲到草垛后,远远注视着场中狂欢的人群。
篝火熊熊燃烧,男人们围着火堆载歌载舞。篝火架子搭得很大,火烧得也很旺,照得每个人都红光满面的,看在明河眼中特别诡异。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庆祝丰收呢。”明河咬牙切齿地说。一想到他们的狂欢是用九个无辜婴儿的性命换来的,他就不寒而栗。
“丰收没什么好庆祝的,自从那位'恶'来了之后,丰收就成了最稀松平常的事,哪怕不劳动,也不愁吃喝。”恶奎冷冷地说,仿佛自己不是这个村子的一员。
如云看他一眼:“你看不惯?”
“谁能看得惯?只是,看不惯又有什么办法。”恶奎恨恨道。
“有救。”如云说。
“他的意思是看不惯就有得救。”明河刚想帮他解释,啾啾抢先一步说话了。
哪怕明河再没有心情,也不会忽略啾啾说完后飘过来的一个眼神。他暗暗发笑,这小姑娘(老神兽)占有欲还挺强。
“她们肚子好大,吃太多了。”土豆子突然说。
明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腓腓说的是围在篝火外围的女人。在篝火的外围摆着一圈的桌子,上面摆满了食物和酒,甚至还有水果,女人们就坐在桌子外面,吃喝说笑。刚才明河没有注意,以为是一种重男轻女的习俗,男人才能跳舞。小孩子眼尖,一下子发现这些女人肚子都很大,她们当然不是吃太多了,而是,怀孕了。
无一例外……全是孕妇。从十几岁到四五十岁。
明河再次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如果不是不停地生,哪里供得上那么多婴儿……”恶奎绝望的声音像从地狱传出来的。
明河似乎明白了这个村子的生存法则。
成年了就与一个男人婚配,然后怀孕、生子,一直到不能生,或者,死。场上没有年纪特别大的女人,或许,这里的女人根本活不到老。
耳边欢声笑语,眼前篝火熊熊,食物丰盛,舞蹈热烈。
地狱不过如此。
“什么时候开始的?”如云问。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或者说,没有人记得。”恶奎的声音始终充满了绝望,\"我们一定都是罪人,这是神降下的惩罚。\"
安静了片刻之后,啾啾在火堆燃烧的哔剥声中冷静地说:“全烧了吧。”
“好。”丁小成毫不犹豫地应和。
“烧了,烧了。”腓腓不懂,但腓腓喜欢。
“弄清楚再说。”明河强压着内心的厌恶之情。
他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平等地厌恶眼前每一个人的情绪,包括嘻嘻笑着围着火堆旋转的醉汉们 ,和明明吃着食物说笑看起来却无比麻木的女人们。
“‘恶'在哪里?’”他问恶奎,这个罪魁祸首是弄明白一切的关键。
“不知道,我们没有人见过她。”恶奎迷茫地说,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就算曾经见过,可能也已经忘了。”
恶奎声音中的迷茫在夜色中蔓延,如同某种传染病似的,让在场所有人陷入了沉默,深深的湖底一般的沉默。
无数的疑惑织成巨网,挣扎不了,动弹不得。
还是耐不住寂寞的土豆子打破了厚厚的胶水一般的迷茫:“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明河如梦初醒,怀疑自己是不是差点又陷入了幻境。他摸摸腓腓的头,\"还是小动物好啊,无忧无虑的。\"
土豆子不解地看着这些奇怪的大人,为什么明明眼前那些人跳得吃得都很开心,明河哥哥如云哥哥却看起来这么难过呢。是因为没有被邀请参加这个欢乐的庆典吗?其实我们自己搞一个不就行了?腓腓也会跳舞。
“先回小屋。”如云担心明河又想起些什么,便提议道。
明河同意了,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不如先回小屋再商议下一步。
于是一行人又跟着恶奎悄悄回到了小屋。
恶奎仍在门口看守,三小只跟着两个哥哥进了石屋,怎么也不肯离开,只好五个人挤在一起。好处是很暖和,特别丁小成,结结实实挡住了好几个墙上的漏风口。
“如云大神,怎么不变几朵云出来补房子呀?”明河凑到如云耳朵边,笑嘻嘻地调侃他。
如云没说话,耳朵却慢慢红了。
“如果有云朵,我也不会用来补房子,只要挡住那些碍事的小鬼的眼睛就好了。”正当明河以为自己终于撩得这家伙没话说的时候,如云慢悠悠地说了一句,甚至音量都没降低。
吓得明河赶快没话找话地大声说:“你们这些家伙,都赖在这里,明天被发现了怎么办?”明河故意嫌弃地看着三小只,“哪有坐牢人还坐多出来的,要笑掉那些坏人的大牙。”
“全烧了。”啾啾越来越像如云了,人狠话不多。
“对。”丁小成也是同款复读机。
“对!对!对!”只有腓腓,现出了原形,像个狸猫一样坐在自己的尾巴上一跳一跳地,玩得很开心。
大家都被他逗笑了,暂时忘记了外面那个可怕的村子和树林。
随便地说了一会儿闲话,明河便觉得有些困了。
石屋的地面也是石板铺的,又冷又硬。明河与如云躺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不舒服。
啾啾坐在丁小成旁边闭目养神,硬是被他们的动静吵睁开了眼,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便\"扑\"一声喷出一小团火来,正落在明河与如云旁边。
啾啾的火不需要燃料,颜色淡淡的几乎看不出来,但是很暖和。本来缩成一团的明河突然被热量包围,睁开眼顿时就兴奋了。
“啾啾,你真是个宝藏神兽!”
啾啾瞅他一眼,\"没用的人类\"五个字无形地飘过来,在明河身旁打转。
“哈哈。”明河哈哈笑了一声,觉得傲娇又体贴的小凤凰真是太可爱了。然后他转着眼珠子打量着小腓腓,不怀好意地问:“土豆子,你能变成个床垫子吗?”
腓腓也转着眼珠子,不明白床垫是个什么。
明河比划了半天,腓腓终于明白了。但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要被明河哥哥和如云哥哥当垫子压在身下,那可不行,会变成个扁腓腓。
他动了动脑子,扑哧一声变成了一张毛毯子,黄褐色的,还有淡黄的花纹,毛茸茸软乎乎的,像土豆子一样可爱。明河惊喜地捡起来,虽说小了点,但给两个人盖盖肚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丁小成在旁边看着这一切,不声不响地缩了缩脑袋,也现出了原形。不过比他本体要小得多,就像个大金毛似的,对着明河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明河抱着毯子,靠在丁小成肚子上,就像有了一个特别暖和的枕头。
“如云,过来,好舒服啊!”
如云笑着走过来,啾啾的那一小团火也跟着移了过来。二人靠着丁小成,盖着土豆子,烤着啾啾的火,幸福得像住在最豪华的宫殿里。
“当神仙真好啊!”明河一侧身,把脑袋埋进如云的肩膀,幸福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