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闻言笑了笑。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吸了口气，转头看向了门外的方向。
他微微眯起眼睛，眼角的鱼尾纹褶皱很深，衬着此刻从低矮的房门里透过来的光线，线条明暗可辩。
仿佛那每一道褶皱，都是岁月的洗礼，刀刻斧凿上去的一般，每一刀都是一段难以自愈的岁月。
他目光越发的深邃悠远，似是在回味着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片刻后，他苦笑一声，枯瘦的老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什么关系……”
他似在喃喃自语，声音低缓。
“他是我……呵，算是兄弟吧。”
他说着又是一声苦笑，仿佛兄弟这个词来形容两个人的关系，太过于讽刺。
叶凡脸上露出困惑，不由的追问。
“老伯，我感觉……那似乎是一段并不愉快的记忆。”
老者笑了笑：“其实，你可以叫我，影子。”
影子？
听到这称呼，叶凡眉头猛然一沉，心里咯噔了一声。
影子，这是在龙门中的一个称谓。
或者说，影子代表着一个人。
每一代龙王的诞生，都会有一个新的“影子”出现，而上一代的影子，则会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这是一个，很特殊的位置。
龙门每选出新一任的龙王之后，上一代的那些护法，堂主，都可以退居幕后，享受着无上的待遇。
时不时的，也会出现在议事厅里，去讨论接下来的大计。
但影子不同，一旦新的龙王诞生，上一任的影子，都会莫名其妙的消失，没有人知道去哪里，一直都是个谜。
影子，还有另一个更通俗的称呼，叫做磨刀石。
他和龙王，有着同等的权利，可以调动龙门的一切资源，有着监督，督促龙王的职责，若是龙王一直没有作为，或者令执法堂不满，则会被换掉，影子取而代之。
只不过，上百年来，还没有出现过例外，每一任的龙王都很优秀，一直到退居二线也都没有被影子替代的情况出现。
所以，“影子”是一个很憋屈的位置，就像是活在龙王的阴影之下，永远都不能出头。
从龙门设置“影子”的初衷来看，两人是相辅相成，相互成就的。
就像自己，接任龙王才不过数月时间，但是这段日子里，压力一直都很大，不但要想着将龙门发展壮大，还要时刻担忧，影子会比自己做得更好，最终取代自己成为新的龙王。
那种紧迫感，与压力，其他人很难感同身受。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两人可以说是不共戴天的劲敌，每天最大的希望，可能就是盼着对方能早点死了更好。
叶凡收回心神，重新扫量了一眼老者，心里有很多话，却又不敢开口去问。
影子的实力，都是极其强悍的，甚至单从武力上来说，每一任的影子，都会盖过龙王。
他怕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了，被眼前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老头给杀掉。
老者看向他笑了笑：“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凡看着这个笑容，菊花一紧……
总感觉这老头笑着笑着，就来一套掏心掏肺的交流……字面意思上的那种。
因为，自己师傅上代龙王，他怕这老头把仇恨转嫁到自己头上。
他摇了摇头，极力保持着淡定，撑起笑脸：“前辈出现在这里，一定有前辈的的道理，我……不敢过问。”
老者冷然一笑，眼神中泛起一抹轻视，自语般低声说道。
“龙王，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心性都没了，再这样下去，龙门……离灭亡也不远了。”
“……”叶凡面皮抽了两下。
扎心了老铁。
他也想心之所向，永世无敌。
他在回国之时，也一直都是无敌的心性，看谁都不放在眼里的。
可是，在遇到秦飞之后，接二连三的受挫，所有的一切计划都被彻底打乱，丢了菊花才保了条小命，何其狼狈。
此时听到老者这番不屑的话，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心性在不知不觉间，早就被拉下了凡尘。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又拾起了斗志。
“前辈，是我错了！”
“我不该因为一点挫折就堕落！”
“今日受前辈大恩，有了这九转归元汤，晚辈 的实力很快就会恢复如初！”
“请前辈放心，很快我就会杀回去，将秦家，江城的所有世家，全都踩在脚下！”
“我叶凡，一定会带领龙门，走向前所未有的辉煌！”
老者不置可否的一笑：“关我屁事。”
“……”叶凡嘴角再次狠狠抽了两下。
我豪情万丈，你就来个这？
他敢怒不敢言。
老者再次摇头，对他这种态度，很是失望。
他自顾自地说道：“我守在这里，已经二十年了，当年我技不如人，输了，答应你师傅，在这里守二十年。”
“并为你准备龙涎香和九转归元汤。”
叶凡听得心头咯噔一声。
“前辈 ……您的意思是说，师傅他老人家，在二十年前的时候，就已经算准了，我会遭受这些打击，然后逃亡到此处？”
“所以才会让您带着龙涎香和九转归元汤，在这里一直等着我，目的就是为了救我一命，并让我恢复实力，重回巅峰吗？”
老者摇头：“那老东西算的，其实是你能踏平江城，收服所有世族，然后以胜利者的姿态，敲开我的门，将这两样东西取走。”
“因为这两样东西，在经脉完好的情况下，会将你的实力，提升一整个大境界，让你直到地阶巅峰。”
“那老东西以为，你服下这九转归元汤，就能成就半步天阶。”
“呵，最终他还是输了，我算的结果，是你重伤垂死。”
他说到这，忍不住哈哈大笑了两声。
“老东西，你还是输了！”
他大笑着，拿起手里的拐杖，缓缓朝着门外走去。
“前辈，您……要去哪？”
“自然是要去我，该去的地方，”老者顿住脚步，没有回头，“汤药你已服下，我们的恩怨了了，就此别过吧。”
“可是前辈，我还没有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叶凡伸手想喊住他。
“大可不必，别忘了，我也是影子。下次再见，你我或许已经成为仇人。”
“不出所料，你的影子，也快到江南了，你好自为之吧。”
老者说完这话，弯腰偻背，拄着拐杖缓步行远，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