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石子路的“咕咚”声,混合着牲口粗重的喘息和车轴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赵三郎侧耳倾听,试图从这单调的噪音中分辨出更多的信息。车速不快,路面似乎不太平整,应该是驶离了城区的石板主路,进入了郊外或者乡间小道。空气中除了干草和牲口粪便的味道,还隐约有一丝……泥土的腥气?
他扭动了一下被捆缚的手腕,绳索是粗麻绳,打的是个死结,而且勒得很深,稍微用力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看来绑他的人是老手,没给他留下什么轻易挣脱的机会。
“呜……呜呜……娘……”黑暗的角落里,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传来,带着无助和绝望。听声音,似乎不止一个,至少有两三个女子。
赵三郎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刚被人敲了闷棍:“喂!那边的妹妹们,哭是没用的。省点力气,想想怎么出去才是正经。”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车厢里却显得有些突兀。
啜泣声猛地一停,随即响起一阵更加慌乱的吸气声和衣料摩擦声,显然是被他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到了。
“你……你是谁?也是被……被抓来的吗?”一个带着颤音、略显清脆的女声响起,位置似乎离赵三郎不算太远。
“难道我自己跑上来的?”赵三郎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缓和气氛,却牵动了后脑勺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哥们儿我昨晚喝多了点,走夜路不长眼,就着了道了。你们呢?怎么也被弄到这鬼车上来了?”
他尽量用一种轻松甚至带着点痞气的语调说话。在这种极端环境下,过度恐慌只会加速崩溃,反倒是这种“混不吝”的态度,或许能让其他人稍微安定一些。
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过了一阵,那个清脆的女声才再次响起,声音依旧带着恐惧,但条理却清晰了不少:“我……我叫苏晴。昨晚……我和丫鬟出来上香,路上遇到一伙蒙面人,打晕了车夫和丫鬟,就把我……就把我掳来了。醒来就在这里了。旁边……旁边还有两位姐姐,好像也是差不多的遭遇。”
苏晴?赵三郎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听她说话的语气和措辞,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小丫头,倒像是有些见识的。
“苏晴妹子是吧?别怕。”赵三郎继续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呃,虽然咱们现在真的被绳子捆着。总之,多个人多份力量。你们有没有看清那些绑匪长什么样?或者听到他们说什么?”
“他们都蒙着面,看不清长相,下手很狠……”苏晴的声音带着后怕,“我被掳上车后,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他们在外面说什么……‘这批货色不错’……‘送到庄子上好生看管’……‘等主家发话’……之类的话……”
货色?庄子?主家?
赵三郎的心沉了下去。这听起来不像是普通的绑票勒索,倒像是……人**易?或者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私人囚禁?
“我都有人要啊,这么变态的吗。”赵三郎心里咂骂一句。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比他想象的更糟!
“那……那我们会被怎么样?”另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怯生生地问道,听声音年纪似乎不大。
“还能怎么样?要么卖掉,要么……被那些天杀的糟蹋……”第三个女声响起,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怨毒。
“闭嘴!”没等赵三郎开口,苏晴突然低喝了一声,语气带着一丝严厉,“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只会自己吓自己!我们得想办法自救!”
虽然她的声音也在发抖,但却让赵三郎不由得高看了她一眼。
“这位姐姐说得对!”赵三郎立刻附和,“哭哭啼啼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最要紧的是保持冷静,观察情况,寻找机会!那些绑匪再凶,总有疏忽的时候。咱们只要抓住机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马车忽然猛地颠簸了一下,随即停了下来。
车厢里的哭声立刻停止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到了吗?”一个粗哑的男声在车外响起。
“嗯,到老地方了。先把这几个娘们弄进去,那个男的……单独关着,小心点,看着不像善茬。”另一个声音回答道。
男的?赵三郎心里一动,看来他们对自己还是有所忌惮的。
接着,车厢门被“哗啦”一声拉开,几道刺眼的手提灯笼光线照了进来。
赵三郎眯起眼睛,迅速扫视。车厢不大,除了他自己,果然还有三名女子,都被绳索捆着手脚,嘴巴也被布条塞住了。
离他最近的,正是刚才说话的苏晴。借着灯光,赵三郎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
大约二十有一的年纪,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襦裙,虽然料子不算顶级,但做工精致,显然不是普通人家。她的头发有些散乱,脸上带着泪痕和惊恐,但那双杏眼却异常明亮,即使在如此境遇下,也透着一股不屈的倔强和……沉静。她的容貌清秀雅致,算不上倾国倾城,却自有一股书卷气的温婉和灵动,正是赵三郎前世比较欣赏的那种知性美女类型。
另外两名女子,一个年纪稍长,约莫二十出头,容貌也算姣好,但此刻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发抖。另一个则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丫鬟的服饰,哭得梨花带雨,显然是刚才那个询问的小哭包。
“都给老子老实点!下来!”一个蒙面大汉探身进来,凶神恶煞地吼道。
赵三郎没有反抗,任由两个大汉粗暴地将他从车上拖拽下来。他知道现在硬顶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可能引来毒打。他需要保持体力,更需要……观察!
下车后,他飞快地扫视四周。这里似乎是一处废弃的庄园,荒草丛生,断壁残垣在月光下显得阴森恐怖。几间看起来还算完好的瓦房亮着灯光,隐约有人影晃动。周围很空旷,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风声和……似乎是水流声?
苏晴和其他两个女子也被推搡着下了车。苏晴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赵三郎下意识地想去扶,但手脚被缚,只能眼睁睁看着。好在她很快稳住了身形,咬着嘴唇,倔强地站直了身体。
“把她们带到东厢房关好!嘴堵严实了!”一个像是头目的人吩咐道,“这个男的,带到西边的柴房!派两个人看着!别让他耍花样!”
赵三郎被两个大汉押着,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他回头看了一眼苏晴,正好对上她投过来的目光。那目光中带着惊恐、无助,但也有一丝……求助和期望?
赵三郎的心莫名地动了一下。他冲她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别怕。”
苏晴似乎看懂了,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便被推搡着进了黑暗的东厢房。
赵三郎则被押进了另一间散发着霉味的柴房,“砰”的一声,房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黑暗重新笼罩下来,只剩下门缝里透进来的微弱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