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奎那倒霉蛋栽了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扑棱棱飞遍了汴京城。
开封府响当当的马步军司都头,居然因为偷运粮食被逮了个正着,外加收黑钱收到了手软,直接成了全城百姓茶余饭后的顶级笑料。
一时间,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有说王奎是得罪了大人物,被当猴儿宰了,还有的人说,这背后铁定有不为人知的桃色秘闻……
而掀起这场风暴的始作俑者赵三郎,此刻正悠哉悠哉地窝在城南那破落小院里,淡定得仿佛刚扳倒的不是官府都头,而是隔壁老王家的鸡。
“三哥,秦家来人了!”猴子一阵风似的蹿进院子,压低声音,脸上带着点儿小兴奋。
赵三郎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手里那枚铜钱被他玩得溜光水滑:“哦?哪路神仙?”
“嘿,是那位秦老板身边的大丫鬟,叫小兰那个。”
“请进来吧。”赵三郎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嘛。”
不多时,小兰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冲赵三郎福了一礼:“赵老板,我家小姐有请。”
“哟,秦老板亲自下帖,稀客稀客。”赵三郎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知秦大老板找小人我,有何指教啊,我这小门小户的,怕是没什么能入您法眼的。”
“小姐吩咐,说有些要事想与赵老板当面聊聊。”小兰依旧恭敬,但那双滴溜溜的眼睛却忍不住在赵三郎身上扫来扫去,“马车已在巷口候着了。”
“得嘞!既然秦老板相邀,那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去啊!”赵三郎噌地一下站起来,掸了掸身上那件还算干净的袍子,扭头对着小兰说了声:“请。”
坐上秦家的马车,赵三郎忍不住啧啧称奇,好家伙,这车厢,简直是个移动的小豪宅,软垫厚实得能陷进去半个屁股,角落里还燃着不知名的熏香,闻着就提神醒脑。
拉车的马也是膘肥体壮,跑起来又快又稳,路上的行人见了这马车的派头,都跟见了瘟神似的赶紧躲开。
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座气派非凡的府邸前,朱漆大门,铜环锃亮,“秦府”两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晃得人眼晕。
门口站着俩门神似的家丁,眼神锐利,但除此之外,偌大的门前竟显得有些冷清。
“乖乖,这排场……”赵三郎暗自咋舌,揣着手,吊儿郎当地跟着小兰往里走。
七拐八绕,穿过雕梁画栋的回廊,绕过假山流水,一路走来,竟没遇到几个下人,偌大的庭院显得空旷而安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回廊间轻轻回荡。终于来到一处雅致的小厅。
厅内摆设瞧着简单,但赵三郎这眼光一眼就看出,随便拎出来一件都够他那帮小兄弟们吃喝大半年的。
秦乔乔正端坐在主位上,一身锦缎华服,手里捧着个白玉茶杯,袅袅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见到赵三郎,那双眼睛像探照灯似的上下打量着赵三郎。
“赵老板,请坐。”秦乔乔放下茶杯,声音清冷,指了指旁边的客座。小兰上前,为赵三郎添了茶水,然后便静立一旁。
“哎哟,秦老板太客气了!”赵三郎一屁股坐下,自来熟地东张西望,“啧啧,秦老板这地儿真敞亮,比我那‘狗窝’强多了!说起来,我这还是头一回登您这豪门大院呢!”
“赵老板若是喜欢,日后可以常来。”秦乔乔嘴角似笑非笑,也不知道是客气还是调侃。
“那可不敢当,怕污了您这风水宝地。”赵三郎连忙摆手,嬉皮笑脸道,“咱还是说正事吧。秦老板今天特地请我过来,莫不是为了王奎那档子事儿?”
秦乔乔螓首微点,算是默认了,但并没有说破消息的事情:“不错。王奎和那个倒霉粮商李四,证据确凿,已经被押进大牢了,这辈子估计是出不来了。”
“干得漂亮!大快人心啊!”赵三郎一拍大腿,义愤填膺,“这种社会的蛀虫,国家的败类,早就该拖出去砍了!”
“不过,”秦乔乔话锋一转,美眸紧盯着赵三郎,“奇怪的是,王奎栽了都两天了,照你的说法,按理说他背后那主儿,怎么着也该有点动静吧,你觉得呢?”
王奎的事情只能证明他确实滥用职权做了些不合法的勾当,但是背后是否有人指使或者就是撷芳楼那天的男人,秦乔乔倒是希望可以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毕竟这对于她来说“很重要”。
赵三郎摸了摸下巴,接话道:“这事儿吧,我看有两种可能。第一,王奎就是个炮灰,用完就扔,他背后那孙子压根没把他当回事儿。”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了些,“第二种可能……就有点麻烦了。说明那家伙是个老狐狸,谨慎得很,要么是在憋个大的,要么就是在暗中观察。”
秦乔乔沉声道,“眼红的可不止我一家……”
“所以嘛,”赵三郎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异常认真的说道,“秦老板,我觉得吧,咱们那‘赵氏奇香’的铺子,现在不能开张。”
“这话又怎么讲?”秦乔乔好看的柳眉轻轻挑起,示意他继续。
“你想啊,”赵三郎掰着手指头分析,“王奎前脚刚倒,咱们后脚就敲锣打鼓重新开张,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告诉所有人,这事儿跟咱们脱不了干系嘛,那位藏在阴沟里的主儿又不傻!”
“人家再玩点阴的,泼点脏水,找点麻烦。”赵三郎说着脸色拉了下来,“秦老板你能抗得住,我可吃不消了。”
秦乔乔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没有立刻反驳。显然,赵三郎说的,她也考虑到了。
“那依赵老板的高见呢?”她放下茶杯,饶有兴致地看着赵三郎,想看看这个总能出人意料的家伙又能捣鼓出什么幺蛾子。
“嘿嘿!”赵三郎搓了搓手,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只发现了新玩具的猴子,“铺子不开,生意照做!秦老板,您说,这汴京城里,什么玩意儿最多?”
“什么最多?”秦乔乔被他问得一愣。
“人多啊!嘴巴多!耳朵也多!”赵三郎伸手指了指外面繁华的街道,“尤其是那些走街串巷的贩夫走卒,三教九流,鸡毛蒜皮的小道消息,传得比官府的邸报还快!”
“秦老板,”赵三郎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我想跟你再玩一次大的!咱们暂时放下‘赵氏奇香’那高大上的店面,反其道而行之,把咱们的烤串摊儿,像撒豆子一样,撒遍汴京城的犄角旮旯。”
“摆摊?”秦乔乔秀眉微蹙,又瞬间理解了些许,示意赵三郎继续。
“没错!就是摆摊!”赵三郎斩钉截铁,唾沫横飞地描绘着他的宏伟蓝图,“你想啊!咱们的烤串,味道那是独一份儿,摆摊成本低得吓人。”
“咱们招兵买马,给他们统一的小推车,统一的炉子,统一的对外配方,让他们像蚂蚁搬家一样,渗透到汴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哪儿人多往哪儿钻,哪儿热闹往哪儿挤。”
赵三郎越说越兴奋:“这可不仅仅是卖几串烤串那么简单,秦老板,你再想想,要是整个汴京城,从皇宫根儿底下到贫民窟的烂泥地,都布满了咱们的‘眼睛’和‘耳朵’,那是个什么概念?”
他压低声音,语气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哪个芝麻官偷偷纳了第几房小妾,个大老板的生意赔了个底儿掉,哪个街头的混混又跟人火拼见了红。”
“甚至是哪条漕船偷偷运了什么见不得光的玩意儿,又在哪个野码头悄悄卸了货……”
“这些情报,不管是真是假,是香是臭,都能通过咱们这些不起眼的小吃摊,源源不断地汇集到咱们手里!”
“咱们要做的,是一个用市井小吃摊做掩护的……汴京情报网!”
“啪嗒”一声,秦乔乔捏在手里的白玉茶杯盖子掉在了桌上。
情报网!
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秦乔乔心中一直以来的某个缺口。
秦家富甲一方,但势力主要集中在明面上的商业领域。对于汴京城那些商业人脉消息虽有些监视,但深入底层的渠道却一直秦家的短板。
赵三郎这个计划,恰好弥补不足这方面的不足。
“好一个……情报网。”秦乔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想法很大胆!但是……这么多摊主从哪儿来?鱼龙混杂,如何保证他们的忠诚,摊子要是遍布全城,如何管理?最重要的,情报如何收集、筛选、传递?”
“嘿,秦老板,您问到点子上了!”赵三郎一拍大腿,显然早就盘算好了,“人手嘛,您别看我手下那帮小子歪瓜裂枣,可在这瓦子区里摸爬滚打,招人、管人、看人、听消息,那都是‘祖传’的手艺,猴子他们门儿清!管理嘛,简单,分区划片,设点联络,钱掌柜精于算计,负责后勤账目,保证亏不了!至于忠诚……”
赵三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忠诚?无非是'利'字当头,'威'字压后!给足他们赚头,让他们吃饱穿暖;再立下铁的规矩,谁敢砸咱们的锅,就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软硬兼施,不怕他们不乖乖听话。”
“最关键的是……”赵三郎搓了搓手指,嘿嘿一笑,目光灼灼地看向秦乔乔,“启动这摊子,得要钱,不少钱。而且,这摊子铺开了,肯定会碍着别人的眼,少不了地头蛇找茬,官府刁难……这些,就得靠秦老板您罩着了!”
秦乔乔沉默了,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嗒、嗒、嗒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