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二爷深深地凝视了贺三爷一眼,那眼神别有深意,犹如深不见底的池潭。
贺三爷平日虽是个爱打听闲事、喜好八卦之人,可却也是个聪明的。他想了片刻后,突然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这下你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老王爷派去守边境了吧。”
贺二爷不管贺三爷震惊的样子,自顾自地伸手拿回被贺三爷抢走放在桌上的案卷,继续悠哉的看起来。
贺三爷则是缓缓走到一旁的太师椅前,一屁股坐了下去。他低着头,双目紧闭沉思,手中不停的绞着自己的衣角。这大世子小小年纪的,竟能够如此心狠手辣地下毒手,做出这般天理难容之事,实在是大逆不道啊......
贺三爷越想越是心惊胆战,额头上不知不觉间已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此消息直至次日方才真正地传遍了京城的每一条大街小巷。
起初,曾有人言之凿凿地宣称,乃是那位德高望重的老王爷对其孙儿宠爱有加,不惜亲自向圣上恳请,让爱孙前往边境驻守,将来好靠着军功稳固亲王的爵位。
这般传闻着实流传了一段时日,几日后却是有别的流言蜚语。
据说,当年原先威平王妃身亡一事,竟然与如今的威平王妃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前几个月王妃遇刺,怕是大世子知道了什么,欲为亡母报仇所致呢。
此流言一经传出,犹如巨石投入平静湖面,瞬间在上京城里掀起轩然大波,令大半个上京城都为之震惊不已。
这消息传到了第三日,威平王妃就被陪嫁丫头发现正准备悬梁自尽!当场就有小丫头吓得晕厥过去。
幸而王妃最终还是被及时救下,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紧接着便又听闻王妃意欲一头撞死在威平王府的大门口以证清白。
太后闻听此事后勃然大怒,当即下令抓捕了不管是在宫内还是宫外一大批嚼舌根的,并当夜传唤威平王入宫接受质询了几天。
一时间,整个威平王府乃至整个上京都陷入了一片紧张与惶恐的氛围之中。
就在这众人吵嚷得不可开交、局面近乎失控之际,老王爷竟出人意料地上奏请了旨意:要除了大世子的族谱,以平息流言蜚语,也好对威平王妃所受的冤屈有个交代。
此举一出,满城皆惊,谁都未曾料到老王爷会使出如此狠辣的手段来应对当前这场风波。
毕竟她的背后站着的可是手握兵权,风头正盛的昭国公以及当今圣上的嫡妻皇后娘娘。如今流言四起,不仅令威平王妃声誉受损,更是严重冒犯了这两位权贵。
若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交代,只怕威平王府日后难以安宁。威平王府必须要给个交代出来,此事才能平息下来。
尽管目前这些不过只是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尚无确凿的实质性证据,但引发的影响已然不容忽视。
权衡利弊之后,老王爷深知唯有将大世子逐出族谱,方可稍稍平息众怒,缓解当前紧张局势。老王爷心里也明白,这是当下是最好的法子。
隔天清晨,朝堂之上气氛凝重异常。
当太监高声宣读圣上旨意之时,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果不其然,圣上最终还是批准了老王爷的奏请,下令将大世子之名从威平王的族谱当中移除,又狠狠惩治了那些传播谣言的人,带头、传播严重的几个判为砍头,其他的改为流放。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圣上紧接着又降下另一道圣旨:虽将大世子除名于威平王族谱之外,但仍允许其保留朱姓,且其名亦照旧记录在皇家玉牒之中。
显然,圣上并没有将大世子贬为庶人的意思。
当晚,月光如水般洒落在威平王府那宁静的书房之上。
书房内的摆设高雅大气,一看就知道其主人是个品味不俗的。
中间摆了座紫檩木牙雕梅花凌寒的插屏,这座插屏工艺精湛,其上雕刻的梅花傲雪凌霜,栩栩如生,将书桌和休息的地方隔了出来。
一张黑漆牙雕走百病的书桌线条流畅自然,造型十分大气,桌后正摆着两座副名贵的珊瑚木座屏式灯,蜡烛正轻轻摇曳着火光,显得书房格外寂静。
再往里走几步,在插屏前方摆放着一尊金漆青龙八窍香鼎,鼎内正升腾起缕缕轻烟,里面点了名贵的玉檀玲珑香,所散发出来的香气微甜不腻,让人闻了微醺陶醉。
老王爷手中稳稳地拿着一个鎏金雕博山手炉,正静静地坐在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的椅子上沉思不语,这把椅子由珍贵紫檀木打造而成,周边镶嵌着名贵的玉松石。
此刻的他眉头微皱,双眸微闭,久久不语。他在想着白天皇帝的旨意。
细细想来,此等处置方式看似矛盾,实则蕴含深意,既安抚了昭国公与皇后一方,又不至于对大世子赶尽杀绝,可谓一举两得。
至于第三嘛......圣上如此狠狠地处置了散播谣言的人,鸡是杀了,猴看不看得明白,就另说了。
想到这,他不禁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站在一旁的心腹见状,满脸不解道:“老太爷,这是怎么了?这事可是还有什么不妥的吗?”
老王爷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惆怅之色:“现如今,倒真是是遂了他的愿了。长路漫漫,快到寒冬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
那小厮显然是对其中内情颇为了解,他谨慎地环顾了一下书房内四周,见并无他人在场后,又快步走到房门外张望了一番,确认周围安全无虞之后,这才轻轻地关上房门,并压低嗓音说道:“赵将军他们几个定会好好管看大世......康哥儿的。”
老王爷依旧静静地凝视着窗外高悬的明月,口中喃喃自语道:“他们的顶头可是昭国公在管。照看的,也不过是看在老夫尚在世一日,便受累照顾他一日罢了,可也不能做的太显眼。日后若有人故意刁难、甚至蓄意收拾于他,那可就是他一个人承受了啊......”
老王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带着深深的忧虑与无奈。
“那小子,临走了还给自己安排了那么一出,非要把事情做到没有回转的余地。”
老王爷轻捋着胡须,微微眯起双眼,似是回忆着什么,口中喃喃自语。
站在一旁的小厮听闻此言,满脸惊愕之色,嘴唇微颤,结结巴巴地问道:“老太爷......这是何解啊?”
老王爷冷哼一声,嘴角泛起一抹轻蔑的笑容,缓缓说道:“你以为开头那些谣言是怎么来的?是他找了人,故意等他走几日之后再散播的。”
那小厮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自家的大世子是老王爷看着长大的,老王爷不止一次地提起过自家大世子,说别看他年纪轻轻,但却是个心机深沉、狡猾多端之人,而且极有耐心,做起事来更是雷厉风行,都是一击毙命的。
可如今,大世子竟然使出如此手段,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想到这里,小厮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问道:“这......这是为何?”
为何?他早就不想和他父亲继母有任何牵扯罢了。
老王爷并没有接着往下说,可他却是很明白他的做法。
先是把火拱起来,以这小子对她继母的了解,不得不逼着威平王妃苏氏动手,再由自己用这法子来平息风波,左右他不怕死,这么做压根就是豁出去了在赌一把。
他不禁叹了口气。也罢,自己总是要走的,在的时候能帮衬一点是一点吧。
回想起朱成康今后的前途一片迷茫,老王爷不禁悲从中来,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垂泪。
正哭着呢,那头就传来了小厮通报的声音:“二少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