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八这一日,大夫人和二夫人一早就跟着贺老太爷和贺老夫人他们一起去了。
霁月堂这边静悄悄的,景春今日起得早,常妈妈正在给他梳着头发,用了条天青色的螃蟹纹布条系了头发,又给他穿了一身蟹壳青色暗纹宝相花圆领袍。
正给他戴一个齐国安前几日送的一个南海珠项圈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贺大爷看上去满脸疲惫,似乎是一晚没睡,那双眼睛里有些红血丝。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景春洗漱和穿衣打扮,然后伸出手指,朝着自己身旁的空位点了点,用一种比冬日寒风还要阴冷的声音说道:“过来。”
景春听到这个声音后,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一股寒意从脊梁骨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贺大爷那张阴沉的脸,又赶忙低下头,脚步缓慢而沉重地朝贺大爷走去。
贺大爷让常妈妈去准备早饭了,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的时候,贺大爷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凶狠起来:“听闻你都日日睡到辰时才起?”
景春心中一紧,但还是迟疑着缓缓点头,贺大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出了一把戒尺,景春见状,吓得浑身一抖,额头上顿时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地解释道:“父亲,儿子......儿子身子弱,师父说要多睡些才好。”
“够了!”
还未等景春说完,贺大爷便打断他,迈开大步,一步一步把景春逼到门外。
此时,屋外有几个小厮正在清扫庭院,其中还有几个景春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看到这一幕,那些小厮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朝着这边张望过来。
贺大爷全然不顾旁人的目光,继续对景春呵斥道:“老子是你亲爹,我就是看不惯你日日睡得晚。你师父说的?你也得听你老子的话!”
他面色阴沉地大手一挥,那几个小厮就七手八脚的把景春捆了个严严实实:“你最近愈发懒惰,读书不用功,为父要罚你,哪个敢有意见?!”
他的声音故意提高,就是要给外头一个理由。
景春此刻却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般被五花大绑。恐惧和委屈瞬间涌上心头,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滚落下来,不一会儿便已泣不成声。
贺大爷丝毫不为所动,大手一挥,厉声吩咐道:“把他的嘴巴给我堵上,免得哭哭啼啼吵得人心烦!”
话音未落,一名小厮赶忙找来一块破布塞进了景春的嘴里,堵住了他的哭声。
几个人把他抬到祠堂里,正要放下呢,贺大爷忽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让人毛骨悚然:“这样养不熟的畜生有什么好生放下的,直接给我扔到地上!”
那几个小厮闻言先是一怔,但随即便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松开双手,将景春像垃圾似的狠狠地摔到了坚硬冰冷的地面上。
“砰”的一声闷响,景春的身体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尤其是那张白皙娇嫩的脸颊更是结结实实地撞在了石板铺成的地板上。
顿时,一阵剧痛袭来,景春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他满脸惊恐地望着正一步步朝自己逼近的贺大爷拿着那把戒尺朝着自己走来。那戒尺又细又长跟个棍子似的,贺大爷弯下腰来,动作粗暴地一把揪住景春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硬生生地抬起。
此时,景春那张原本好看的面庞早已被泪水浸湿,惊恐万分的双眼与贺大爷对视着。
仔细一看,两人的面容竟有七八分相似之处,尤其是那双多情的眼眸,恰似受惊的小鹿一般,楚楚可怜;而那微微皱起的英气眉毛,则让这双眼睛更多了几分柔情,惹人怜爱至极。
然而,贺大爷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景春在齐国安面前放肆大笑的张狂样。
一想到这里,他心中的怒火便愈发旺盛起来,难以遏制。
他愤怒地将手中的戒尺狠狠地扔到一旁。
景春本来看到贺大爷丢了戒尺,心中暗自庆幸,正菩萨保佑的念叨呢,就瞧见贺大爷猛地转过身去,大步流星地走进祠堂内,不多时竟然又找出了一根棍子。
这一下,景春简直吓得魂飞魄散,全身都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谁知道这个人是不是真的要把自己打死!
不是,自己犯了什么错,他竟要这么打自己!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齐国安。
元宵那日,他听到齐国安要来接自己去看花灯的消息就一直看着自己,看到齐国安的时候又故意捏了自己的手......
原来如此,看不得自己和自家师父亲热如父子是吗?奇怪的嫉妒心,我呸!
呵呵,能为了钱财把自己儿子给下狠手的人有什么资格嫉妒。
景春原本还有些害怕,但当他想清楚时,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和愤怒。他挺直了身子,毫不畏惧地迎上贺大爷的目光,眼神中充满了轻蔑与不屑。
贺大爷见状,冷笑一声:“今日我就打死你,也好免得你日日贪睡贪玩,不思进取。”
说罢,他举起手中的木棍,狠狠地朝着景春的身上抽打下去。
第一棍落下,景春感到一阵剧痛袭来,他忍不住在地上扭动起身体,试图让自己好受一点。然而,贺大爷并没有丝毫手软的意思,那一棍接着一棍,如雨点般密集地落在景春的身上。
起初,景春还强忍着疼痛,紧紧咬着牙关,用那双倔强的眼睛死死盯着贺大爷,不肯示弱。
但随着贺大爷不断地用力的抽打下去,他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表情也因为极度的痛苦而变得扭曲狰狞。
贺大爷跟疯魔了一样,他挥舞着木棍,疯狂地向景春身上招呼,每一次都带着十足的力道。景春痛苦的扭曲着,奈何被绑的严严实实的,只能无力的承受着痛苦......
渐渐地,他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泪水疼的浸湿了一块地,贺大爷那张愤怒的脸庞也逐渐变成了一个朦胧的黑影......
贺大爷力气实在是大,只几下,景春身上的衣裳便在木棍的抽打下破烂不堪,再十几下,身体处很快出现了淤青,再几下,露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严重的地方甚至出现了淤血......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上越痛,脑海之中便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齐国安的身影来。那是一张成熟而清瘦的面庞,还有那一双眼眸,既有着历经世事沧桑后的成熟稳重,却又如春水般温柔缱绻。
记忆中的他总是这样笑着凝视着自己,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沉溺的笑容。
然而此时此刻,他紧咬双唇,面色涨得通红,脖颈处青筋暴起,显然已经竭尽全力忍耐了许久。
突然就忍不住哭了出来,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由于嘴巴被牢牢堵住,他无法放声痛哭,只能任由眼泪不断流淌而下,整个身躯也因抽泣而不停地颤抖着。
没过多久,他便感觉到哭泣使得呼吸变得越发困难起来,仿佛每一次吸气都是一种艰难的挣扎。与此同时,全身上下传来的剧痛更是让他的意识逐渐模糊不清。
就在这时,贺大爷手中的木棍猛然朝着景春的胸口砸了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景春顿时感到一股强烈的冲击力穿透胸膛,紧接着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感涌上喉头。
可是嘴巴被堵住,那些呕出的秽物根本无处可去,只能卡在喉咙深处,令他痛苦不堪。
刹那间,只见他双眼一翻,原本苍白的脸色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知觉。
就在他缓缓合上双眸的最后一刻,恍惚之间看到贺大爷飞起一脚踹在了自己的胸口之上,同时耳边隐约传来贺大爷那充满愤怒与鄙夷的责骂声:“小畜生,谁是你爹都不知道了......”
随后便是一阵震耳欲聋的耳鸣声响起,脑袋像是要炸裂开来一般疼痛难忍,再往后,他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什么都不知道了......
就在那不远处,丰穗整个人都已经被吓得面色惨白、魂飞魄散。
常妈妈眼疾手快,迅速伸手揪住他的衣领,使出浑身力气将他朝着无人之处拖拽而去。
等到常妈妈松开手之后,丰穗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好吓人啊……呜呜呜……”
常妈妈却毫不犹豫地厉声喝止道:“不许哭。三哥儿在受难,咱们必须得出去叫人。”
尽管常妈妈自己也是心乱如麻,但她还是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
她紧紧地抓住丰穗那因抽泣而不停耸动的肩膀,一脸严肃地叮嘱道:“现下府里没人在,你和阿六去衙门叫三老爷给个主意,再叫湖云去李府找老太爷和夫人速速赶来!我在这照看着,你们动作一定要快!实在不行,我就去永安居找三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