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
余令在读书,王秀才讲的东西也越来越深奥。
很多时候余令的回答全都靠蒙。
因为现在的课程内容对余令而言已经“超纲”了。
自从余令从衙门出来后,王秀才几乎是天天来,不知不觉间余令已经连续上了半个多月的课。
每日的作业多的吓人,全是各种背诵,全是名篇。
有些余令是会背的。
但有些是余令闻所未闻的。
《大学》《中庸》《论语》和《孟子》这四书对余令而言就是天书。
能认,能跟着读,但要说释义……
那就完蛋了。
当余令得知考秀才第一场考试是考四书文两篇、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的时候......
余令觉得自己这辈子或许都考不了秀才。
王秀才却笑着说第一场考试是最简单的,基本都能一次而过。
经文、诗赋、经文、姘文,这些余令看着都头大。
更何况前面还有一个童生需要考。
没有一个系统的学习是不行的。
余令先前还以为以自己“过来人”的学问最不济能考个秀才。
可随着不断的学习,余令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自大和可笑。
太难了,录取率还贼低。
(ps:注释在后面。)
现在的秀才算是在给余令开小灶。
原先他是讲一节课,余令和闷闷一起听,现在他把余令和闷闷分开了。
今日给闷闷讲,明日就来给余令讲,而且时长也不一样。
余令上课的时间明显会比闷闷要长很多。
余令这些日子忙的要死,不说没去过铺子,就连家里的这个大门都没出去过。
如意和小肥也忙碌了起来。
两人年岁差不多,又都是穷苦出身,并无隔阂,熟悉之后有说不完的话。
这个半个月以来两人已经相互熟悉了。
如意知道吃饭来之不易,没事的时候就拼命的干活。
抱着木盆,拿着刷子,把大水退后台阶上残留的污泥都刷了。
院子里的枣树的树干都被它擦拭的干干净净。
今年的年景虽然很不好,但今年枣树结的枣子是真的多。
密密麻麻,一个挨着一个,像是一串串的葡萄。
闷闷很爱吃枣。
她只要嘴馋了,厨娘就会举着竹竿从厨房出来,在树上一顿敲,青枣就开始往下掉。
今早敲了,她现在还在哎哟。
枣树叶子上的毛辣子从树上掉下来了,精准的落在她的后颈上。
这玩意可要命,火辣辣的疼,就像热油溅上去一样。
所以,现在她还在哎呦。
这也是余令不爬树摘枣的原因,毛辣子和树叶的颜色浑然一体,一个不注意就中招,防不胜防。
如意干完活就跑了,他要去铺子里帮忙。
没有人要求他这么做,是他自己自愿的。
他不想变成一个光吃不干的废人,不干活他的心不安。
他听过余令讲过“扫楼”,所以他现在每天就去“扫街”。
拿着铺子的布样挨家挨户的宣传,说什么有需求找余记……
(ps:扫楼就是挨家挨户地发单页,做宣传。)
法子虽然笨,也累人,但铺子却明显的有了人气。
这还是京城遭了灾之后,若是没有遭灾,说不定生意会更好一些。
余员外也忙碌起来。
他要去收棉布,去找货源,去把农妇纺织出来的棉布或是麻布收上来,放到铺子售卖。
王秀才终于把大道理讲完,余令也终于松了口气。
望着不停揉脑袋的余令,王秀才忍不住笑道:
“这些学问是不是很吃力?”
“很吃力!”
王秀才笑道:“好好记着,等到后日就会有大用,小小的人,说高深的话语,就算是囫囵吞枣,那也是临阵磨枪。”
余令不解道:“什么意思?”
“不快也光!”
余令懂了,自己这是成了王秀才“宝贝”。
虽然知道被利用,余令也不生气,有价值才会被利用。
而且这件事对自己并无坏处。
只要自己表现的不太过分就行。
王秀才说了,到时候宫里有人会去参加。
其实这个消息才是最让余令心动的,他想问问宫里出来的人……
宫里有没有一个叫做小老虎的。
八月了,天要落凉了,余令怕小老虎在宫里没有穿的。
余令已经准备好了钱和衣裳,只要.....
在余令忐忑的期待中,后日转瞬即至......
陈婶和厨娘早早的就把余令喊了起来,两人一起动手,开始给余令打扮了起来。
天亮的时候王秀才来了,望着余令的丸子头,怎么看都觉得不舒服。
怎么看都觉得如鲠在喉。
他觉得应该剃头,额头上留一点才是最可爱的。
童子,童子,一个孩子非要搞得这么老气横秋做什么。
一点都不可爱。
“先生,咱们今日去哪儿?”
“泡子河!”
“先生怎么不开心,是有起床气么?”
“没有!”
“是没吃饭么?”
见先生不说话,余令赶紧道:“先生,人是铁,饭是钢,一日不吃......”
“闭嘴!”
余令不知道先生为何有点不开心,闻言后就没作声了。
泡子河这地方余令是知道的,在内城东南角。
因为这里地势低,河道四周分布着数个大小不一的水洼,大的占地百亩,小的十余亩。
所以才叫泡子河,京城人习惯叫它海子。
(ps:清朝末年,修京山铁路,泡子河填了,现在也看不到了。)
原先那里就是一处荒废地,是钓鱼佬的天堂。
万历二十一年的时候一个姓刘的道人在这里建了一个道观。
这个姓刘的道人和当时的吏部侍郎顾起元玩的好,顾起元他上报了朝廷,朝廷在这里造了观音和福、禄、寿三圣像。
朝廷赐名为太清宫。
在东岸还有一座建于明成化初年的护国永安宫,里面供奉的是全真道五祖之一的吕洞宾。
听说颇为灵验,所有来考试的学子都会来拜。
再加上泡子河不远处就是为朝廷选拔人才的贡院。
每年春秋两季进京赶考的各地学子都会聚集在此。
所以,这里就成了文人相聚的胜地。
讨论学问的,祈求自己高中榜首的,摩肩接踵。
如今秋季到来,学子已经开始聚集,热闹非凡。
余令和王秀才到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有很多文人了。
余令举目望去发现这里真的是一个好去处。
湖水上的画舫,在树荫里雕梁画栋隐现一角。
文人爱水,达官显贵在这里造园,依水而居,恬然自得。
苔花侵画壁,池影动檐牙。
余令在认真的看着美景,远处的人也在打量着余令。
本该垂髫的年纪,却偏偏搞个道髻,怎么看都觉得怪。
脸皮极厚的余令朝着打量自己的人挥了挥手,惹得那些学子哈哈大笑。
不停的喊着有趣,有趣……
王秀才狠狠的瞪了余令一眼,余令垂下了脑袋。
拿出请帖,王秀才就带着余令上了船,朝着泡子河里的一处小岛驶去。
余令望着在水面上不断巡逻的兵士,只觉得这一次应该是来了大人物。
上了岛,余令就变成了刘姥姥。
哪怕余令一点都不懂园林构造。
但望着眼前的景观余令也能感受到它的美丽来。
所有的一切都很自然,就像天生地长的一样,让人看着一点都不觉得突兀。
准备进园子了,王秀才再次拿出请帖,这一次他的请帖直接被收走了。
在岛上的一处楼阁,一名内侍低声道:
“太子爷,来人是一位秀才,姓王,祖上是……”
内侍悄然说着话,太子朱常洛点着头。
他知道他不受皇帝喜欢,他也知道目前大明朝面临着什么。
他心里憋了一口气,他要证明自己,证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
证明自己今后是一个合格的君王。
他知道这次机会的得之不易。
大伴筹划了半年,又因一场大雨险些夭折。
在今日,他要发现人才,待登大宝之日,革除弊政,重振朝廷纲纪。
在他身后,一名身材高大的太监正抱着一个小娃,好奇的望着园子里左顾右盼的那个小娃。
所有人都规规矩矩的……
唯独这个小孩不安分。
“进忠?”
身后人一愣,赶紧低下头,立刻接话道:“太子爷,奴在!”
“观海亭风大,记得给皇孙加个毯子,等到晌午太阳灿烂,再取下,切莫让皇孙着凉了,记着没?”
“太子爷放心,奴记得,毯子早已给加了!”
朱常洛满意的点了点头,大伴举荐的这位内侍不错。
有眼色,会办事,难得的是他能把皇孙照顾的很好。
自己已经很少听到孩子的哭声了。
亭子里,王秀才忙着见礼互道姓名,余令忙着看景,然后盯着忙碌的奴仆,暗暗思考着他们会不会是太监。
如果是,自己该怎么开口,是直接问,还是先塞点钱再问。
王秀才碰到了鱼巷年,他算是找到了组织,鱼巷年拉着王秀才,大声道:
“来来,老王我给你介绍一位大才,这位是幽忧子卢照邻的后人卢国霦,字公瑜,号昆石先生!”
王秀才闻言一惊,连忙拜见。
余令也是一惊,赶紧偷偷的打量这个卢国霦。
他不是认识卢国霦,而是被幽忧子卢照邻这几个字给镇住了,这位家世厉害,家族传承这么久远。
两人见礼后,卢国霦望着余令道:“王先生,这位是?”
“劣徒余令!”
余令赶紧道:“小子余令,拜见卢先生。”
王秀才也看向卢国霦身后的一小孩,笑道:“公瑜兄,这位是?”
“哦,犬子,在下的犬子”
卢国霦见儿子无动于衷,还在左顾右盼的,抬腿就是一脚:
“逆子,快,见礼!”
卢国霦身后头上扎着三塔头的孩童往前一步,认认真真行礼道:
“小子卢象升拜见王先生,拜见鱼先生。”
余令彻底的呆住了,愣愣的望着这个叫做卢象升的孩子,这是继秦良玉之后自己见到的又一猛人。
原来,他小时候是长这个样子啊。
他这发型,哎呦喂,真是萌死人了。
明朝小孩十五岁之前的头发,
(ps:明代276年间,一共录取的秀才总数是40万,平均每年1300人,平均下来一个省也就一百人左右,如果以每个省有5000读书人取100人来计算,录取率是2%,约和当今的211大学录取率大致相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