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谦重新在榻边坐下，将她微凉的手裹进掌心：“无论是男是女，都好。”想起女儿巧姐儿活泼可爱的模样，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快睡吧！”
董婉轻轻摇头，眼含期待道：“可我总想猜猜看。若这一胎是个哥儿，日后巧姐儿便有人护着了......记得怀巧姐儿的时候，我总想吃酸梅，这次......”她咬着下唇思索，“倒没什么特别想吃的，连猜都没法猜。”
宋怀谦望着妻子略带孩子气的模样，心头泛起阵阵暖意，仿佛被春日的柳絮轻轻拂过。
他抬手将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温声道：“若是个小丫头，我便让厨房日日备着她最爱的糕点。若是个小子......“他眼中笑意更深，“我便教他读书识字、骑马射箭，让他日后好好护着你和巧姐儿。”
窗外夜色渐深，董婉倚在他肩头，声音带着几分倦意：“敬之，你说这孩子会像谁多些？巧姐儿眼睛生得像你，性子却随我......“话音渐渐轻了下去。宋怀谦低头，只见她已安静睡去，长长的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
宋怀谦将滑落的锦被重新掖好，轻手轻脚起身洗漱。银纱般的月光漫过窗棂，为床榻镀上柔辉，董婉恬静的睡颜在月色中更显柔美。
宋怀谦褪去外袍侧身躺下，长臂穿过她颈间，将她轻轻拢入怀中。听着耳畔传来的均匀呼吸，思绪却飘向百里外的嶷源县，账本上那些暗戳戳的符号......
正待细想，怀中的人突然无意识地往他胸口蹭了蹭，发间萦绕的玉兰香裹着暖意袭来。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嘴角不自觉扬起温柔的弧度。
翌日晨光初绽，巧姐儿刚跟着夫子习完早课，便兴冲冲扯着陪读的禾穗往瑞锦阁跑去，一晚不见，不知道弟弟妹妹有没有长大一点点？
寝殿内，董婉正倚着软枕喝红枣汤，见女儿风风火火闯进来，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巧姐儿却突然收住脚步，踮着脚尖凑到床前，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母亲肚子：“弟弟妹妹，我是姐姐！”她压低声音，像是怕吵醒熟睡的小生命。
“等你出来，我教你放纸鸢、扑蝴蝶......”
“我最爱的千层酥、马蹄糕，还有桂花香浓的桂花糕，都分你一大半......”
“我还会给你讲好多好多故事，教你读书写字......”
“你一定要乖乖的，早点出来和我玩呀......”
帐幔低垂的卧室内，董婉静静听着女儿天真烂漫的絮语，眼角不自觉泛起盈盈笑意，温热的掌心轻轻覆上女儿脑袋。
忽然，巧姐儿仰起头，湿漉漉的眼睛映着窗棂漏进的阳光：“娘，弟弟妹妹能听见我说话吗？”不等回答，她又把小脸埋进母亲柔软的肚腹，像藏起最珍贵的秘密般呢喃：“要是能听见，你就踢踢娘，我便知道啦。”
话音刚落，董婉悄悄鼓了鼓肚皮，像是回应，又似玩笑。
“动了！动了！”巧姐儿雀跃得几乎要跳起来，发间的银铃铛叮叮作响，她又立刻俯身将耳朵贴过去，“弟弟妹妹在跟我打招呼呢！”声音里裹着蜜糖般的欢喜，“我就知道你听得懂！”
董婉望着女儿手舞足蹈的模样，心中满是温暖与欣慰。她轻轻拢过女儿的小手，贴在自己心口：“等弟弟妹妹出生，你们就是彼此最亲的人。”
殿内嬉闹声渐歇，董婉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青岚。
青岚心领神会，旋即俯身向巧姐儿道：“姐儿，咱们去折柳条编花环可好？”话音未落，巧姐儿已咯咯笑着扑进她怀里，两道身影转瞬消失在朱漆雕花门外。
董婉向禾穗招了招手，拉着禾穗在床沿坐下。素白指尖抚过禾穗发间新簪的玉兰。董婉望着她低垂的眼睫轻叹一声，将其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阿穗，算起来你去岁腊月便满十八了？是大姑娘了，早该相看人家了......”
“义姐！”禾穗慌忙站起身，绯红顺着脖颈漫上脸颊，“我......我不嫁人......”
董婉眉间掠过一抹难掩的怅然，“因着咱们的情分，我本该替你寻个品行端正的好郎君......只是，巧姐儿......实在离不了你......”
“义姐不必内疚。”禾穗半跪在脚踏上，双手轻覆住董婉冰凉的手背，“我本就未曾想过要嫁人，当初为了还家里的债，原就是自愿卖身进县府照顾巧姐儿的。能守着你们，我心里踏实。”
禾穗眼里一片赤诚，让董婉接下来的话竟不知道怎么开口。
董婉眉间的褶皱更深了，怅然中又添几分纠结：“可终究是耽搁了你。”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犹豫再三，终是轻声问道：“你......觉得世子品性如何？”
禾穗怔在原地，思索片刻轻声道：“世子端方持重，仁义无双，是难得的君子。”
话音未落，却见董婉突然抬头，眼中交织着愧疚与试探。“若让你为妾，你可愿意？”董婉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沁出薄汗。
窗外风声骤起，将廊下的风铃吹得叮当作响。
“这如何使得？”禾穗惊得踉跄后退，耳尖瞬间烧得通红，“按辈分，我还该唤他一声姐夫......”
“阿穗，你听我说。“董婉攥紧她的手腕，声音里带着恳切，“一来世子为人确实方正，且有我在的一日，断不会让你受太多委屈。二来，你也可以名正言顺的留在王府。若你只以我义妹身份留下，短时日里无妨，日子久了，闲言碎语必然一日胜过一日。“她望着少女苍白的脸色，终究还是软下语气，“你若实在不愿，我......我再想别的法子。“
屋内陷入死寂，唯有更漏滴答作响。
禾穗望着董婉眼中的殷切与愧疚，喉间像被堵住，又苦又涩。可当“姐夫”二字与“侍妾”二字在脑海中不断碰撞，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阳光在青砖地上投下参差的光影，恍惚间竟像是命运交错的纹路。
“义姐，容我...容我想想。”禾穗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子，用力抽回被攥得发麻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