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界悬停在归墟海眼的边缘,巨大的时空裂隙如同宇宙狰狞的伤疤,幽暗深处翻涌着混沌不明的涡流。裂隙对面,并非星辰,而是一片凝固的、令人心悸的纯白光幕。它没有边界,无声无息,却散发着超越理解的存在感,仿佛整个宇宙都要被其吞没。那是高维存在的投影,收割一切的无情巨口。
“倒计时:三日。”
这行冰冷燃烧的金色古篆,悬浮在逍遥界核心控制区——不周峰顶的虚空之中,映在每一个人的瞳孔深处,也沉沉压在心上。峰顶寒风凛冽,卷动陈丽灰白如霜雪的长发。她站在古朴的“天衍罗盘”前,石化的痕迹已悄然爬上她优雅的锁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晶化声响。唯有那双眼,依旧清澈、坚定,倒映着光幕的惨白与罗盘上急速流转的玄奥轨迹。
她的右手,是唯一还能灵活动作的肢体。此刻,那纤长的手指正带着玉石般的质感,缓慢而稳定地划过光幕上那道触目惊心的倒计时符文。指尖过处,符文微微荡漾,仿佛在回应她体内残存的娲皇之力,又似无声的告别。
“丽姐!”张玄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大步走到她身边,目光扫过她石化的肩颈,眼中痛楚一闪而逝,随即化为磐石般的决绝。他手中托着一柄奇异的兵刃雏形——弑天刃。它比之前的弑圣弩更加修长、古朴,通体流动着混沌不明的暗沉光泽,刃身深处,隐隐有无数细碎的金色符文沉浮明灭,那是熔炼了玉帝恶念所化的天道锁链残片与弑圣弩本源的结果。然而,在刃脊中央,一道极淡、却无法忽视的诡异面容轮廓若隐若现,嘴角似乎噙着一丝俯瞰众生的冰冷讥诮,正是那高维存在的烙印。
“成了?”陈丽没有回头,声音平静。
“成了七分。”张玄将弑天刃雏形横置于天衍罗盘旁的石台上,混沌的气息与罗盘推演的天道轨迹隐隐共鸣,发出低沉的嗡鸣。“剩下的三分戾气与反噬,需要最后一步,以血引之,以魂铸之。时候未到。”
“时候快到了。”陈丽的目光终于从光幕上移开,投向那柄凶兵,落在刃身上那张模糊的冷笑面容上。她的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刃脊,石化的触感与混沌的凶戾碰撞,发出细微的滋啦声。“它在看着我们,也在等着我们。”
“那就让它看个够!”一声清越的少年嗓音插了进来。扣肉不知何时已出现在石台另一侧。他化形后的少年模样清俊挺拔,一袭玄衣,额间那道竖瞳般的金纹此刻正流转着碎钻般的光华。他伸出手指,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虚虚点向弑天刃上那道面容:“喂,上面的!有本事下来打!躲在天外当缩头乌龟,算什么本事?等小爷上去,定要揪你两根‘须子’下来泡酒!”他刻意模仿着市井混混的腔调,冲淡了几分凝重的绝望。
张玄忍不住嘴角微抽,抬手想敲他脑袋:“你这泼猴性子,几时能改?”
扣肉敏捷地一缩脖子,嘿嘿一笑,眼中却无半分嬉闹:“玄哥,我这是给咱逍遥界提提士气!再说了,”他神色一正,额间金纹光芒微涨,仿佛能洞穿那层光幕,“那玩意儿看着唬人,但丽姐推演出的‘轨迹’显示,它并非无懈可击。我们撕开的口子,它也得疼!”
陈丽苍白近乎透明的脸上,因扣肉的话浮现一丝极淡的笑意,随即又被凝重取代。她再次看向天衍罗盘。罗盘中央,一枚龟裂遍布、布满灰白石化纹理的逆道符文正缓缓旋转,每一次转动,都抽取着她体内残存的生机,石化的边界便向上无声地蔓延一丝。符文投射出的复杂光轨,正疯狂演算着对面那庞然巨物可能的“收割路径”。
“轨迹预判…能量核心波动异常…薄弱点…左翼下七寸…”陈丽低语着,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石化的喉咙里挤出来。她的左手,那只完全石化、如同最精美玉雕的手臂,突然抬起,指尖迸发出一缕微弱的、却蕴含无尽生机的金色血线——那是她仅存的娲皇本源精血!血线并非攻击,而是精准地射入天衍罗盘核心的逆道符文之中!
嗡——!
整个罗盘剧烈震颤!灰白的石化符文瞬间被染上一层燃烧的金红!投射出的光轨骤然变得无比清晰、锐利,如同无数道撕裂黑暗的金色闪电,直指高维投影光幕上某个特定的、不断变幻的区域!那片区域的“光”,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粘稠、更加不稳定!
“噗!”陈丽身体剧震,一大口淡金色的血液喷在石台上,瞬间化作细碎的石粉。石化的边界,如同贪婪的冰霜,骤然吞噬了她脖颈下方最后一寸完好的肌肤,直逼下颌!灰败的死气,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笼罩了她半张脸孔。
“丽姐!”张玄和扣肉同时惊呼,抢步上前。
陈丽却猛地抬手——那只还能动的右手——制止了他们。她剧烈地喘息着,下颌的石化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发出的声音也带着玉石摩擦的嘶哑,却字字清晰,如同惊雷炸响在峰顶:
“找到了!…就是现在!…玄…启动…逍遥界…撞过去!…目标…光轨锁定点!”
她的右手,带着玉石碎裂前的最后光华,狠狠拍在天衍罗盘之上!所有的推演光轨骤然收缩、凝聚,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燃烧着金红火焰的毁灭之箭,狠狠“钉”在了高维投影光幕那处被标记的“七寸”薄弱点上!
轰!!!
并非物理的巨响,而是整个逍遥界三十六重天空间的剧烈哀鸣!所有悬浮的山峰、流淌的灵泉、摇曳的仙葩灵根,都在同一瞬间光芒大放!不周峰顶的建木主干爆发出贯通天地的青碧神光!整个洞天世界,这个由张玄和陈丽一手打造、寄托了无数希望与挣扎的家园,在这一刻彻底放弃了所有的防御与规避,如同在怒海中调转船头的孤舟,将自身化作一颗最决绝、最炽烈的流星,朝着那片令人绝望的纯白光幕,朝着那被逆道符文燃烧生命标记出的“七寸”要害,悍然撞去!
空间在狂暴地挤压、拉伸、破碎!归墟海眼边缘的混沌乱流被这决死的冲锋搅得更加狂暴,无数细小的空间碎片如同风暴般抽打在逍遥界的屏障之上,发出刺耳的尖啸。控制核心区域,狂暴的能量乱流席卷,吹得三人衣袍猎猎作响。
张玄目眦欲裂,陈丽最后的指令和那口喷出的金血,彻底点燃了他灵魂深处的所有火焰。他一步踏出,稳稳立于剧烈震荡的峰顶,右手如铁钳般握住了石台上的弑天刃雏形!
“扣肉!”张玄的声音如同滚过九霄的神雷,压过空间的嘶鸣。
“在!”扣肉早已蓄势待发,额间竖瞳金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如同两轮微缩的太阳。他双手猛地插入身前虚空,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时空伟力轰然爆发!
“给老子——撕开它!”
吼——!
伴随着扣肉一声震动神魂的咆哮,并非兽吼,而是充满了不屈意志的人声怒吼!他额间竖瞳射出一道凝练如实质、缠绕着混沌雷霆的金色光柱!光柱所过之处,逍遥界前方那坚不可摧、连圣人都能磨灭的空间障壁,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的薄纸,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啦”声,硬生生被撕裂开一道巨大、边缘流淌着熔融态空间法则的裂口!裂口之外,不再是幽暗的归墟,而是那片无边无际、冰冷死寂的纯白光幕!裂口正对着的,正是逆道符文光箭标记的“七寸”!
透过这道被强行撕开的裂口,高维投影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再无阻挡,如同亿万钧海水轰然砸下!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恐惧和渺小感瞬间攫住了峰顶的三人。光幕深处,仿佛有无数星辰寂灭、位面崩塌的幻影在无声上演,那是被收割的过往,也是逍遥界注定的终局倒影!
“张玄…”陈丽的声音虚弱却清晰地在张玄神识中响起。她已无法转头,石化的下颌让她只能艰难地发出神念。她的右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指向弑天刃。
无需言语,心意相通。张玄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点燃为焚天之怒!他仰天长啸,啸声穿金裂石,带着破开一切桎梏的桀骜与决绝!全身的精、气、神,以及那融合了破天七十二式战意的混沌星元,毫无保留地灌注进左臂,再狠狠贯入手中的弑天刃!
嗡——锵!
弑天刃雏形发出一声穿云裂帛般的震鸣!刃身上沉浮的无数细小金色符文瞬间被点燃,化作熊熊燃烧的混沌之火!那混沌之火呈现出一种吞噬一切的暗金之色,缠绕着刃身疯狂舞动,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刃脊中央,那道高维存在的冷笑面容在混沌之火的焚烧下骤然扭曲、模糊,发出无声的尖啸!一股狂暴的反噬之力顺着刃柄直冲张玄手臂,试图侵蚀他的神魂!
“滚!”张玄怒喝,双目赤金,左臂肌肉虬结,血管如龙蛇般暴起,硬生生将这反噬之力镇压下去!混沌之火燃烧得更加暴烈!
“就是现在!”陈丽的神念如同最后的灯塔,指引着方向。
张玄右臂肌肉贲张,将燃烧着混沌之火的弑天刃高高举起,对准了扣肉撕开的那道巨大裂口,对准了裂口外光幕上那被标记的“七寸”!
时间仿佛凝固。倒计时的金色符文在光幕上无声燃烧:二日又七个时辰。
整个逍遥界在冲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三十六重天的光芒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峰顶之上,是高举凶刃、引燃混沌之火的张玄;是额间竖瞳金芒如血、死死维持着空间裂口的扣肉;是身躯大半石化、唯有眼神依旧燃烧着推演之火的陈丽。
“杀——!”
张玄的怒吼与弑天刃撕裂空间的尖啸合为一体!一道缠绕着毁灭性混沌之火的暗金光流,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锋芒,悍然脱刃而出!它撕裂了逍遥界内部狂暴的能量乱流,精准无比地穿过扣肉维持的巨大空间裂口,带着张玄、陈丽、扣肉乃至整个逍遥界所有生灵的决死意志,狠狠撞向那片纯白光幕,撞向那被陈丽以生命为代价标记出的“七寸”!
光流与光幕接触的刹那——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更深邃、更令人灵魂冻结的死寂骤然降临。仿佛连时间本身都被那碰撞点吸走了。
紧接着,那片凝固的、代表至高无上的纯白光幕上,被弑天刃混沌光流击中的“七寸”位置,一点细微的涟漪,如同投入古潭的石子,无声无息地荡漾开来。
涟漪的中心,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却清晰无比的…裂痕,悄然浮现。
如同完美无瑕的琉璃,被敲出了第一道致命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