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最后一丝余韵消散时,黎南烛体内躁动的灵力随着睫毛上水珠的坠落,一同平静下来。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她捧起灵泉水淋在脸上,水珠顺着下巴滴落,洗去了她连日修炼的疲惫。
碎碎也好奇地学着她的样子,把骨爪浸入水中,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衣角。
“你啊,”黎南烛有些好笑地看着碎碎,这才想起内视自己的经脉。
直到这时,她才察觉经脉中隐隐约约的刺痛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实感——那些被压制的突破冲动,竟在不知不觉间将她的根基打磨得越发稳固。
“原来如此……”黎南烛喃喃道。
她终于明白箫砚的用意。
筑基不是终点,而是起点,她若为一时痛快,虽然可以立刻突破,但终究会失了这份水到渠成的圆满。
——更达不到完美筑基。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她从来想的都是做到所能达到的极致。
碎碎见她神色舒展,开心地转了个圈,骨爪不小心打翻了药篓,各种瓶瓶罐罐滚落一地,其中一个小玉瓶骨碌碌滚到她脚边。
黎南烛弯腰拾起,发现瓶身上刻着固本二字,拔开瓶塞,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那正是专门用来稳固境界的上品灵丹。
“师父什么时候……”
她抬头望向竹楼,琴声不知何时已停。
箫砚的扇子从窗棂缝隙伸出,轻轻敲了敲窗框:“固本丹要子时服用。”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某些人总是不看瓶身上的小字。”
黎南烛低头查看药瓶,果然在固本二字下方发现一行细小标注。
她耳根微热——这确实是师父一贯细致的作风。
碎碎像是想到了什么,拽了拽她的衣角,骨爪指向自己空荡荡的肋骨——那里本该藏着它最爱的蜜饯罐子。
哪怕有了储物袋它也依旧对自己的肋骨放东西这一点情有独钟。
“你呀……”黎南烛揉了揉小骷髅的头骨,将药瓶小心收好,“明日我帮你多要些。”
想到这里,黎南烛不由得再次看向箫砚的方向,却恰巧对上箫砚看向她的目光,对方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半透明的身影此时正倚在窗边,手中把玩着那支从不离身的青玉簪。
四目相对的瞬间,箫砚突然笑了。
不是平日那种玩世不恭的笑,而是带着几分欣慰的浅笑,他轻轻颔首,随即转身消失在窗后。
“看来师父应该早就料到了。”
这个认知让黎南烛心头一热,她忽然明白,箫砚这两日的严厉训练,或许就是在为这一刻做准备。
那些近乎苛刻的要求,那些看似随口的点拨,都是在帮她打好根基,让她有资本选择“等待”。
彻底想通了这一点之后,黎南烛重新盘膝而坐开始运转灵力,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终于发现灵力发生的变化,那些灵力的运行轨迹已然带上筑基期的雏形。
木灵根也不再闹腾,安静地吞吐着生机之力。
当黎南烛再次睁眼时,晨光已经洒满庭院,碎碎靠在她肩头睡得正香,魂火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发现自己的灵力比昨夜更加凝实。虽然没有突破境界,但实力却实实在在地增长了一截。
看着晨光,她忽然想起箫砚说过的话:“修行不是赛跑,而是一场与自己的对话。”
她当时并不是十分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如今却懂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师父。
箫砚站到了她面前,目光在她身上一扫,突然笑了:“看来有人想通了?”
黎南烛郑重点头:“弟子愚钝,让师父费心了。”
“知道就好。”箫砚的扇子虚点她额头,“去把《百草初识》第三卷抄十遍。”
碎碎惊醒过来,闻言立刻举起骨爪抗议。
“二十遍。”箫砚补充道,“小骨头再闹就三十遍。”
黎南烛哭笑不得地拎起蔫头耷脑的碎碎,突然觉得压境也没那么难熬,筑基的大门依然在那里,只不过她选择了一条更迂回的路。
同样的,箫砚也默契地没有追问她缘由,只是选择了默默支持。
午后的药田边,黎南烛一边抄书一边观察自己的灵力变化,那些被压制的力量并非消失,而是在体内不断沉淀、提纯。
这一变化不由得让她的心情大好,灵力越是沉淀提纯,就说明在面对同等级对手时,她的灵力储备会比对方更多,届时她甚至可以说是同阶无敌。
一想到这一点,黎南烛也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心情不错?这么快就抄完了?”箫砚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还差三遍。”黎南烛一惊,立刻老实回答,却见师父突然变出个玉简。
“《筑基详解》”他轻描淡写地说,“提前看看总没坏处。”
黎南烛接过玉简,发现里面全是手写批注,墨迹还很新鲜。
当发现玉简末页的涂鸦时,黎南烛的指尖在“天又不会塌”那几个字上停留许久,直到碎碎用拽了拽她的衣袖,才惊觉自己嘴角早已扬起。
原来师父早就为她准备好了一切,包括任性的权利,包括犯错的空间。
她本来以为师父已经为她做了很多,但每次对方给予她的,都比她想的还要更多。
“师父,我……”
“专心抄你的书。”箫砚转身就走,声音随风飘来,“今晚加练三焰分控——为师亲自盯着。”
黎南烛望着师父的背影,忽然觉得手中的玉简重若千钧,这份量身打造的功法,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珍贵——因为它承载着师父的期许与信任。
鼻子不知何时泛起酸涩,正当她努力睁大眼睛不让自己忍不住落泪时,却忽然注意到师父那红透的耳根。
看来师父和自己一样,都不太适合煽情啊。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心中的感动化作唇边的笑意,修行之路漫长,但有他们在身旁。
碎碎不明所以,它单纯以为黎南烛是被压力疯了,思考了半天之后,最终同情地拍拍黎南烛的手背。
只是骨爪不小心沾了墨水,在她手上按出个小爪印。
夕阳西下时,黎南烛搁下毛笔,她望着远处和碎碎打闹的箫砚,忽然觉得压境不再是一种忍耐,而是一种积蓄。
——修行不是攀登高峰,而是成为山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