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金色面具上的裂痕,像一道狰狞的伤疤,将神庙至高无上的威严,彻底撕碎。
大祭司“幽”的身影在原地停滞了一瞬。
没有暴怒,没有嘶吼。
他只是隔着那道裂痕,深深地“看”了王平安一眼。
那目光,不再是看待璞玉的欣赏,也不是看待猎物的戏谑。
而是一种冰冷的、仿佛在标记所有物的审视。
“你会……主动来找我的。”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化作一道稀薄的血色烟雾,凭空消散。
不是逃遁,更像是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他彻底融入了这片被他污染的禁地之中,无影无踪。
跑了?
王平安胸口剧烈起伏,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
不,他没跑。
他只是回家了。
这整个禁地,就是他的领域!
王平安很清楚,刚刚那一记凝聚了全身力量的指枪,虽然击碎了对方的面具,但也耗尽了他最后的力量。
而对方,从始至终,都未曾真正出手。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真正的危机,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环顾四周,整个下沉盆地死寂一片。
那些神庙修士,脸上还挂着狂热与残忍,此刻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木偶,一动不动。
不对劲。
太安静了。
按照枯荣之前的布置,神庙的后援部队,早该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可现在,别说援军,连一只鸟的叫声都没有。
王平安神念如潮水般铺开。
一里。
两里。
三里外的一处峡谷隘口。
他的神念猛地一缩!
那里,横七竖八地躺着数百具神庙修士的尸体。
没有激烈的打斗痕迹。
没有散乱的法力波动。
所有尸体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干瘪,仿佛生命力在瞬间被抽空,只留下一具空壳。
在尸体堆旁边的阴影里,几只蛊虫悄无声息地钻入地底,消失不见。
巫蛊寨!
王平安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他终于明白了。
哪有什么鹬蚌相争。
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清场”!
神庙和巫蛊寨的厮杀是演戏,是为了将自己引到这座祭坛。
而巫蛊寨此刻的“背刺”,同样是演戏!
他们不是在帮自己,而是在帮那个高高在上的“棋手”,清理掉棋盘上多余的废子!
比如,神庙的援军。
再比如……那个已经失去价值的,枯荣供奉。
王平安收回神念,目光落向祭坛石阶下,那滩烂泥般的身影。
枯荣供奉气息萎靡,金丹布满裂痕,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怨毒地看着王平安,又带着一丝茫然,似乎也无法理解,为何大祭司会抛弃他,为何宗门的援军迟迟未到。
李常扶住摇摇欲坠的王平安,小脸上满是担忧。
“平安哥哥,我们快走,这里太危险了。”
走?
王平安摇了摇头。
现在,这里才是整个南疆最安全,也最危险的地方。
他推开李常,一步步走向枯荣。
他现在需要答案。
需要一个,能让他从棋子,变成执棋者的答案!
“你……”
枯荣刚吐出一个字。
王平安已经懒得跟他废话。
一只手,直接按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搜魂?你敢!”
枯荣眼中迸发出最后的回光返照。
“不,比那更有趣。”
王平安的五指间,一个微缩的、黑白二色交织的磨盘缓缓浮现。
小轮回界!
这一次,不是为了杀敌。
而是为了……碾碎一个人的意志,榨干他所有的记忆!
“啊啊啊——!”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惨叫,从枯荣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他的神魂,被硬生生拖入了那个不断生灭轮回的领域。
前一瞬,是创生之力带来的无尽希望。
后一瞬,就是寂灭之力带来的永恒死亡。
一遍。
十遍。
百遍!
在绝对的矛盾与混乱中,枯荣引以为傲的金丹后期意志,被碾得粉碎!
无数破碎的记忆碎片,涌入王平安的脑海。
关于血祭的细节。
关于大祭司“幽”的真实身份——他并非人族,而是一个被邪神之力侵染后,活了上千年的“神裔”!
以及……关于“锚点”的真正用途!
那根本不是什么召唤邪神的“门”!
那是“替换”!
每一座锚点,都在疯狂地汲取九州地脉的灵气,并将其转化为邪神的力量,如同癌细胞一般,从内部侵蚀、替换掉这个世界本身!
当所有锚点连成一片,九州,将不再是九州。
它会变成那个“域外邪神”……新的身体!
榨干了枯荣最后的价值,王平安松开手。
枯荣供奉,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金丹后期强者,双目圆瞪,彻底化作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栽倒在地。
巨大的信息流冲击着王平安本就虚弱的识海,让他一阵眩晕。
但他没有停下。
他强撑着身体,转身将手,按在了那根刚刚被他净化了一半的擎天石柱上!
“平安哥哥,你的身体!”李常惊呼。
“闭嘴!”
王平安低喝一声,眼中布满了血丝。
他要的不是净化。
他要借助这根被污染的“天线”,去逆向追踪,去亲眼看看,那个棋手布下的,究竟是怎样一张网!
混元金丹疯狂旋转,磅礴的净化之力,毫无保留地灌入图腾石柱!
嗡——!
石柱剧烈地震颤起来,仿佛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一股混杂着“幽”的冰冷意志、亿万生灵的怨念、以及来自域外的疯狂呓语,形成一股恐怖的信息洪流,顺着王平安的手臂,狠狠地反噬而回!
“噗!”
王平安如遭雷击,一口鲜血喷出,识海内仿佛被刺入了无数根烧红的钢针。
剧痛之中,一幅宏大而血腥的画卷,在他脑海中骤然展开!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张由无数血色丝线构成的巨网,覆盖了整个南疆,甚至蔓延向更遥远的中州!
他看到了在另一处隐秘的地下祭坛,大祭司“幽”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将一名瑟瑟发抖的神庙长老,捏成了一团血雾,用以加固那张网。
他看到了在万里之外的中州皇城深处,一个身穿蟒袍的华贵身影,正对着一副沙盘。
恭亲王!
他随意地在沙盘上,代表着巫蛊寨的位置,落下了一枚黑子。
几乎在同时,南疆边境,一支巫蛊寨的精锐,悄无声息地改变了行军路线,完美地与恭亲王落子的位置重合!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全部串联!
这根本不是什么多方博弈!
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棋手!
神庙是他的刀,巫蛊寨是他的手,而自己……
王平安猛地“看”向那张血色巨网的核心。
他终于明白,所有锚点的最终指向,不是某个祭坛,也不是某个禁地!
而是他自己!
是他丹田里,这颗独一无二的混元金丹!
恭亲王要的,根本不是一个搅局者!
他是在“养”!
用整个南疆的混乱,用无数生灵的血肉,用神庙和巫蛊寨的争斗,来“喂养”自己,让自己这颗“果实”尽快成熟!
然后,在最完美的时机,将自己这把独一无二的“钥匙”,插入整个大阵的核心,用自己的混元大道,去激活那个足以“替换”世界的恐怖仪式!
所谓的“完美坟场”,原来是为他准备的!
“平安哥哥!”
李常的声音将他从那恐怖的幻象中唤醒。
王平安睁开眼,擦去嘴角的血迹,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恐惧,没有绝望。
只有一种被欺骗、被玩弄到极致后,反而生出的、足以焚天的狂怒与杀意!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才是那道主菜。”
他终于懂了。
恭亲王不怕他闹,甚至希望他闹得更大。
因为棋子,永远跳不出棋盘。
一条被养在鱼塘里的鱼,无论怎么折腾,最终的命运,都只是等着渔夫在最肥美的时候,收网而已。
“他以为他布好了局,等我上钩。”
王平安的眼神,冰冷得让李常都感到陌生。
他通过刚才与地脉产生的微弱共鸣,清晰地感知到了那张网络上,能量最活跃,也是恭亲王最希望他去的那个“陷阱”节点。
那里,一定有更盛大的“欢迎仪式”在等着他。
“他想让我去拆哪座戏台,我就偏不去。”
王平安的目光,在那张脑海中的血色网络上,猛地一转。
他的手指,锁定了另一处。
一个看似毫不起眼,远离所有纷争,却连接着数条关键地脉,如同网络中转站一般的古老祭坛。
“我们去这儿。”
他对李常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然。
“想收网?可以。”
“先把他的网线,给我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