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菀菀不由问:“圣上知道你禁足五皇子,还将孟婉下狱,没说什么吗?”
“他在乎的是皇家体面,而非孟婉的命。”谢宴西随口道,“横竖骂名都是我担,史笔如刀,不过再添一笔阉党乱政罢了。”
他语气越是漫不经心,陆菀菀越听得不是滋味。
连二公主那种人品心性,永光帝都能心软,还宠她十几年,可最好的儿子就在身边,他却连半分温情都吝于给予,甚至从未见过。
对那群皇子公主,他是最慈爱护崽的父亲,可对谢宴西,他却是最无情冷漠的死敌。
真是讽刺。
他不护,自有的是人护。
她握住他的手,转移话题道:“暗牢湿冷腥秽,我懒得去,知道她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勉强先收点利息吧。
孟婉如今虽已彻底身败名裂,但还有个假完璧的雷埋着……总要叫她彻底体会到绝望才行。
这些日子,看着孟婉与宋临重蹈她前世的覆辙,她也……很久都没做过噩梦了。
见谢宴西当真准备陪她到天黑,她不由问:“你今日很闲吗?”
“那日遇蛇群,我受了惊,需将养几日。”他面不改色,手下把玩着她指尖。
陆菀菀笑了声:“如此,我倒不敢劳累你做什么了。”
“菀菀有事吩咐,便不算劳累。”
“那你念书给我听吧。”她道,“这几日我都没好好看书,念前朝通史第十六章,我刚看到这里。”
谢宴西眉梢微挑,罕见地露出讶异之色。
陆菀菀眯了眯眼:“你不会是觉得我读不懂吧?”
“只是没想到你竟会喜欢读史书。”以前也没见这么好学。
“读史可明辨是非,我自然要做明理之人。”
“菀菀本就是明理之人。”
说罢,他叫人将软榻搬来院中,摆上茶果点心,拿起书读了起来。
陆菀菀吃着点心喝着茶,听着他冷冽的嗓音将枯燥史书都念得缱绻动人,瞬间理解以前自己为什么觉得读书乏味了——原来是少了解语花。
也难怪读书人都喜欢红袖添香了。
暮色四合时,谢宴西才带她出门。
马车停在百愿河边,陆菀菀掀帘望去,不由诧异:“来这里干什么?”
“花灯自要放在河中才灵验。”
谢宴西将她放在推椅上,带她去了河边。
没走几步,陆菀菀就看到了河水上的星星点点,等走近一瞧,竟是数盏花灯齐开——菡萏亭亭、海棠灼灼、还有憨态可掬的小猫小狗……皆是按她喜好特制的,琉璃灯盏映着粼粼波光,恍若星河倾泻。
陆菀菀惊叫了声,捂住眼睛又放下:“该蒙着眼过来的,怎么就早早看到了呢!”
“捂眼睛做什么?”谢宴西不解地挑眉。
“数盏花灯齐开的盛景,若捂住眼睛走近,乍然瞧去,更叫人震撼呢,我刚才远远就看到,反倒没了那瞬间的惊艳之感。”不过这样也很惊艳了。
她几乎是不错眼地看着星星点点的河面。
“如此么?”谢宴西面露思索,随即轻笑,“我倒觉得花灯本就是给你瞧的,你多瞧一瞬,眼睛便多亮一瞬,开怀也就多一瞬,不比那瞬间的震撼更好?”
陆菀菀莞尔一笑:“你说的也是……我从看到花灯的那一刻起就很开心了。”
她偏头笑看着他:“河上是数盏花灯,河面倒映着它们的光芒和夜空中的星星,这样瞧来,竟衬得烁烁繁星都黯淡了几分。”
谢宴西看着她灿然泛光的双眸,只觉得花灯与繁星不及她眼中半分璀璨。
陆菀菀与他说完,又转头去看花灯,脸上笑容极盛。
“诶,花灯里有字?”她仔细瞧着其中一盏,好奇地探身。
“听闻百愿河最灵验。”谢宴西按住她跃跃欲试的手,“拿上来看就不灵了。”
“你不是最不信鬼神之说了么?”陆菀菀眉梢微挑,“平日连神佛都不拜,竟信河神?”
谢宴西但笑不语。
此处已被东厂清场,周围除了他们再没了旁人,少了几分热闹,多了几分幽静,但如此也丝毫不损陆菀菀的兴致,看了小半个时辰都舍不得离开。
最后谢宴西见时间实在不早了,便哄道:“你若喜欢,以后我日日给你放着玩。”
“哪能这么败家……而且再放也不是现在的了。”
“那我回去画几幅,给你留着。”
陆菀菀一听还行,这才答应回去。
“真没想到阔别十年,你那狗啃了一样的笨手竟能画出栩栩如生的画。”她轻笑着。
“你不是说我的画技一如既往地烂?”
“只针对你马车里那幅丑画。”
“不丑。”
陆菀菀翻了个白眼,还是没在这种高兴的时候回想那幅缺牙的画。
回府后时间已经不早,陆菀菀便没叫他再进门,自己带着绿罗几人进去了。
果不其然,陆太傅夫妻都在她院里等着。
“舍得回来了?”陆母嗔怪道,“我当你还没野够呢!”
陆太傅则面露慈爱,眼中却含着打探:“菀菀去哪了?”
谢宴西在外一向注意分寸,除非大庭广众无可避免,否则一定会掩藏她的行踪,比如今日——成风是在平王府门口截走她的,但陆家愣是没打探出什么,还是被陆淼安了心才没大肆找人。
但打探不出消息,这已经叫陆太傅夫妻心里有答案了。
陆菀菀也没瞒着:“我去找谢宴西玩了。”
见他们准备深问,她立即打了个哈欠:“好困啊……我伤口还泛疼呢,急需要卧床休养。”
陆母冷笑一声:“疼?我瞧你好得很。”
话虽如此,她还是拽着陆太傅起身离开。
临出门前,她回头道:“后日就要回京了,你身上还有伤,不如先留在庄子上静养,过些时日再回京。”
“不了。”陆菀菀道,“我明日歇歇就能回了,母亲不必担心。”
谢宴西说曹荔再有三四日就能到京了,她得赶上这茬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