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动脉安胎元不固
杭城的天像是被捅了个窟窿，暴雨没日没夜地倾盆而下，大街小巷瞬间变成一片汪洋。急诊科外的铁皮雨棚，被豆大的雨点砸得哐当作响，那声音震耳欲聋，让人心里直发慌。济世堂急诊科里，灯光惨白，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病患的呻吟声、家属的哭声和医护人员匆匆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场混乱的闹剧。苏怀瑾穿着白大褂，在各个抢救区域间来回奔波，白大褂下摆早被雨水浸透，湿漉漉地黏在腿上，每走一步都带着一股沉重感。
“苏医生！出大问题了！”护士长李芳一路小跑过来，额头满是汗珠，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手里紧紧攥着一份病历，语速飞快地说道，“有个26岁的孕妇，孕14周了，阴道出血都持续2小时了，hcG翻倍的情况很不乐观，随时都有流产的危险！”
苏怀瑾听闻，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眼神中透露出焦急与担忧，急切问道：“患者现在在哪里？”
“在3号诊室。”李芳靠近苏怀瑾，压低声音说，“她是某互联网公司的pR总监，叫林妍。这人可倔了，死活不肯躺到检查床上，包里还装着没改完的发布会方案，嘴里念叨着明天的AI医疗产品线发布会，一门心思都在工作上。”
苏怀瑾快步来到3号诊室，推开门，一股香水和雨水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沾着泥水的Jimmy choo高跟鞋，鞋跟细得跟牙签似的。往上瞧，只见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身着香奈儿套装，即便此刻脸色有些苍白，却依旧难掩那股职场精英的气场。她左手拿着手机讲电话，右手下意识地轻轻按住小腹。
“李总，您放心，明天AI医疗产品线发布会的筹备工作，我们安排得妥妥当当，肯定不会出任何差错……”林妍的声音清脆且充满自信，尽管身体不适，可语气里依旧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躺下。”苏怀瑾二话不说，直接把胎心仪推到林妍身旁。林妍听到这话，眉头微微皱起，对着手机说了句“稍等，这边有个小检查”，便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动作缓慢地躺了下来，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苏怀瑾伸出手指，轻轻搭在林妍的寸口。刚一接触，她的神色瞬间变得凝重，心跳也不自觉地加快。指腹下，脉象滑得像颗滚动的珠子，却又透着一股无力感，稍不留神就会从指尖溜走，尤其是左寸部，这种感觉愈发明显。苏怀瑾心里“咯噔”一下，这正是《脉经》里描述的“如珠走盘”脉象，是先兆流产的典型征兆，情况远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出血量多不多？”苏怀瑾一边询问，一边小心翼翼地掀开林妍的套装下摆。这一看，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米色丝袜上已经晕染开巴掌大的暗红色血迹，触目惊心。
“就……一点点。”林妍说着，突然紧张地夹紧双腿，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安，“医生，能不能直接给我开点黄体酮？我明天真有特别重要的工作，这场发布会对公司来说至关重要。”
“裤子脱了。”苏怀瑾语气简洁，手上已经戴上了检查手套。林妍一时慌乱，手机“啪”的一声滑落，砸在检查床边缘。屏幕亮起，锁屏界面是一张b超照片，下面清晰地写着“孕13周 + 4天”。
当阴道窥器刚放进去，苏怀瑾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宫颈口已经凝结了血块，像一座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决堤的堤坝。更糟糕的是，一抹鲜红正从宫腔深处缓缓渗出，情况岌岌可危。
“先别动。”苏怀瑾迅速抽出手，唰地拉开帘子，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小周！赶紧准备胶艾汤！再加上寿胎丸！动作要快！”
林妍一听，突然支起身子，脸上满是担忧，眉头拧成一团：“等等！这些中药对胎儿会不会有副作用啊？我可不能拿孩子冒险。”
“这是《金匮要略》里的原方，经过了千百年的验证，比你想用的化学合成黄体酮安全得多！”苏怀瑾一边说着，一边撕开针灸包，“现在我要扎至阴穴，你把裤子再往下拉。”
林妍的手指紧紧揪住裤腰，一脸抗拒，语气坚决：“不行！我下午还要去见投资方，这关系到公司一个大项目，要是搞砸了，我没法交代。”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工作！命都快没了，还顾得上项目！”苏怀瑾心急如焚，也顾不上许多，直接剪开林妍的丝袜，“你知道什么叫‘胎元不固’吗？就你现在这情况，打个喷嚏都可能把孩子打出来！”
就在这时，暴雨声突然变得更大了，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诊室的窗户被狂风猛地吹开，雨点斜着灌进来，打湿了林妍放在一旁的发布会方案，“AI赋能传统医学”几个字在雨水中渐渐晕染开来，变得模糊不清。苏怀瑾的银针已经准确无误地扎进双侧至阴穴，林妍突然惨叫一声，身体微微颤抖。
“很痛吗？”苏怀瑾一边手指捻着针尾，一边解释道，“《针灸大成》里说‘痛则气至’，说明胎气还有救，你再忍一忍。”
然而，就在这时，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报警声，那声音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林妍的血压瞬间跌到85\/50，脸色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苏怀瑾见状，一把扯开林妍的衬衫领口，只见锁骨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像一颗颗晶莹的小珠子。
“说实话！”苏怀瑾紧紧按住林妍冰凉的手腕，目光如电，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这是第几次怀孕？”
林妍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神有些躲闪，吞吞吐吐地说：“第……第一次……”
“别撒谎了！”苏怀瑾手指指向林妍小腹上的淡纹，语气笃定，“这是经产妇才会有的白线！”她突然抓起林妍的手机，用林妍还在发抖的手指解锁，“密码多少？”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一条短信弹了出来：【和睦家提醒：您预约的药流手术......】后面的字被雨滴模糊了。
刹那间，诊室里死一般寂静，静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心跳声，只有胎心监护仪发出微弱的“咚咚”声，仿佛随时都会停止，让人揪心。
“三次。”林妍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像是暴风雨过后的湖面，她盯着天花板，眼神空洞，“去年两次，前年一次。每次都是项目到了关键期，时间紧任务重，实在抽不出时间要孩子。”
苏怀瑾的针还扎在林妍脚上，听到这话，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她想起上周在妇科轮值时，那个哭着说“公司不允许女员工三年内怀孕”的姑娘，心中五味杂陈，既愤怒又无奈。
“呼吸。”苏怀瑾强压内心的情绪，突然按住林妍的膻中穴，“跟我做——吸气的时候默念‘固’，呼气的时候念‘元’。”她能感觉到，手掌下林妍的心跳快得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砰砰直跳。
很快，药房送来了煎好的胶艾汤。就在这时，林妍的手机又响了。苏怀瑾瞥见来电显示是“cEo”，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免提。
“林总监，明天发布会的通稿准备得怎么样了？可别出岔子。”电话那头传来cEo急切的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她流产了。”苏怀瑾对着手机大声说道，“现在正大出血，需要绝对卧床两周，根本没法工作！”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cEo略显冷漠的声音：“公司有商业保险，可以安排特需病房。不过AI医疗那条产品线……可不能因为这个就耽误了。”
“别再提什么AI医疗了！”苏怀瑾愤怒地将手机扔进消毒盘，“你们这些互联网公司，眼里只有利益，比当年那些害人的凉茶广告还过分！为了赚钱，连员工的健康都不顾了！”
林妍突然抓住苏怀瑾的手腕，指甲已经折断两根，血丝渗进甲床的裂缝，眼神里满是绝望与期待：“医生……孩子……还能保住吗？”
苏怀瑾看向胎心监护仪，微弱的波动还在持续。她取出艾绒，小心翼翼地按在林妍的至阴穴上：“《妇人大全良方》说‘胎动不安者，当安其气’。”艾烟袅袅升起，她轻声问道：“这次为什么想把孩子留下来？”
窗外的暴雨愈发猛烈，好似要将整个世界淹没。林妍的手慢慢移到小腹上，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上个月……我下属因为加班过度……胎停育了……hR竟然说……说她‘身体不适合担当管理岗’……”说着，她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涌了出来，打湿了枕头。
苏怀瑾的艾条“啪”的一声折断在治疗盘里。她摸出自己的手机，调出一个视频：“看清楚了——这是你们公司去年发布的《员工健康白皮书》。”画面里，林妍正对着镜头自信满满地说：“我司女性高管生育率100%……”
“别放了……”林妍痛苦地闭上双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些……那些都是代孕的……公司为了面子，逼着我们这么做。”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瞬间照亮了诊室里两个女人的脸。苏怀瑾的银针还扎在林妍脚上，随着林妍抽泣的动作微微发颤。
“听着。”苏怀瑾突然掰过林妍的脸，目光坚定，“从现在开始，你每小时做一次胎息呼吸。”她翻开《金匮要略》，指着某页说道：“看见这个安奠二天汤没有？里面的人参必须用林下参，我亲自给你煎。我一定尽最大努力保住这个孩子。”
林妍的手机又亮了起来，屏幕上是一封新邮件：《关于管理层年度考核中“稳定性”指标的说明》。林妍看着这封邮件，积压在心中的愤怒与绝望瞬间爆发，她突然抓起手机，狠狠砸向墙壁。
“砰”的一声巨响过后，奇迹发生了，胎心监护仪的“咚咚”声突然变得有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