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口，仍旧花团锦簇，几只兔子在门边小跑。
似乎外界任何疯狂、阴险、绝望，在这寂静小院面前都变得安然如水。
王烛坐在屋檐下，看见清环进来，微微颔首，似已知道她此番经历。
清环走近，单膝跪下，低声道：
“师父，我在外头发现了一股疑似万魂殿余孽改扮的邪修势力，有可能是在继续试图布置血祭阵法。弟子想请示您，是否要再度联合五大圣主，来一次更彻底的清剿？”
她抬头，见王烛面无波澜，只是静静听着，便接着说道：
“另外，东边那片鬼藤之祸虽已压下，可暗中残余的恶念还没完全消失，一旦他们互相勾结，后患无穷。”
王烛吮了口茶，道：
“若你认为必要，自己去做便是。”
清环神色郑重：
“师父，我们或许该拿出更强硬的手段。仅由我与五大圣主慢慢搜寻，难保夜长梦多。”
王烛淡淡道：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只是……你觉得强硬手段能解决多少？十股势力灭了，还会有下一股再冒头。就像斩首割草，根若未变，草仍会疯长。”
清环一时无言。
她知道师父说的是真理，乱世的黑暗层出不穷，正如当初血灵阁打压完，又有噬道古族，万魂殿覆灭后又有骨殿、九劫星宫……本质上是因为众生的脆弱与贪念，一有空子，就会衍生一个个邪恶势力。
片刻后，清环仍旧坚定道：
“弟子明白世间之恶无法根绝。但至少可以阻挡他们继续祸害弱者，挽救更多人。我……想尽力去做。”
王烛注视她半晌，眸中浮现一丝温和：
“既如此，那便去做吧。你尽管联络天辰界各大势力或其他愿意合作之人。若有无法应付之处，我会适当出手。”
清环心中微松，拱手行礼：
“多谢师父。”
王烛轻轻点头：
“去吧。”
得了应允，清环起身离去，脚步却不再犹疑——她要把这个计划告诉五大圣主，让他们全力配合，调动各路势力，对任何隐藏血祭之地和邪修都施展雷霆之势，一举彻查。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中，五大圣主果然再次行动起来。
他们收编或联合了许多宗门、家族，甚至还有自愿投奔的散修，形成一张大网，向天辰界各个可疑地点散开搜捕。
尤其对曾是万魂殿活跃的区域，更是集中火力，几乎挖地三尺。
这么声势浩大的“清剿第二波”令不少潜藏的邪势力颤抖。
各地也传来捷报，在某某山谷发现秘密祭坛被端掉，某某深坑搜出大量活人囚牢并成功救出伤者，某某古庙正进行献祭仪式却被联军围剿当场歼灭……短短数月间，大小血祸减少许多。
青云镇威名更甚，无数百姓奔走相告，称赞“布衣高人仁慈慈悲”“清环仙子济世救民”……种种美誉不胫而走。
然而，真正细心的人却在惊喜之余，依旧感到一种难言的不安。
因为纵使查获不少邪修，人们仍能在底层审讯中发现，那些邪修似乎奉行同一个隐秘意志，要将天辰界化为某种“血狱通道”，供“未知存在”跨界降临。
以往万魂殿、噬道古族也有过类似举动，只是被王烛无情碾碎，如今却又有人在暗地里接力。
清环心中仍然沉甸甸的。
因她十分明白，对邪祟的围剿不可能一蹴而就。
无论是“骨殿”还是“万魂殿”余孽、亦或更多潜伏的黑暗势力，都像野草一样，前脚割下一截，后脚又能在别处滋长。
为此，清环无比期待师父王烛可以真正出面，彻底震慑天下。
但她也知晓，师父素来不喜“亲手”干涉太多，仿佛执意要让众生在乱世中自己找寻出路。
这种“睥睨一切，却又静待众生演化”的姿态，让清环更尊崇，也更糊涂。
为何师父如此强大，却莫名“坐视”许多祸乱？
她不是没问过。
可师父的回答始终平淡。
清环曾暗暗怀疑，师父“打破旧天道”的举动，或许与他曾经在九界之中的绝顶身份有关。
只可惜，她不敢深问。
今日，她把兽骨汤煮得喷香，盛在青瓷碗里端到半倚在竹椅上的王烛面前。
王烛轻轻喝了一口。
阳光下，他容颜平凡、姿态安然，可浑身自有一股温雅又凌驾一切的威势，如潺潺山泉，却深不可测。
“师父，”清环轻声唤道，“最近东境那边的清剿已有进展，可还是又查出了三处血池。另外，南部边陲也发现了规模不小的鬼藤之祸，地底潜藏的邪祟似乎没彻底清灭……我打算再带人走上一趟。”
王烛放下瓷碗，神色波澜不惊：
“去吧。”
清环点头，却又迟疑：
“师父，弟子始终想不通，既然大家都敬畏师父的无上威严，为何邪祟仍枉顾镇压，一波接一波地卷土重来？难道他们真不怕被您一掌拍灭吗？”
她似乎用尽了勇气问出这个疑惑。
自永夜之主被一簪灭后，照理说，天辰界再无势力胆敢造次。
可事实与想象南辕北辙。
邪恶依旧滋长，明里暗里地蠢蠢欲动。
王烛轻抿嘴角，放下汤碗，似笑非笑：
“这世间弱肉强食，与天道无关，与某一个人之威，同样无关。贪婪、恐惧、欲望乃人性根本，哪怕知晓前方是深渊，仍有人愿意赌上一把。我存在与否，只能当成‘天塌地陷’时的一根梁柱，却并不能限制所有人的念头。”
他说完，目光落在曦光中。
一缕拂尘般的晨风，将院角茉莉花轻摇，引来几只小兔子吃草。
清环咂摸师父的话，隐约明白些许。
比起“师父会不会出现”，邪修更竭力追求的，也许恰是一丝侥幸。
只要利益足够，纵有雷霆灭世，也会有人铤而走险。
所谓末法黑暗时代，本就是欲望滋生的温床。
“弟子明白了。”清环正欲起身继续出去巡查，转而又道，“昨夜又来了一支商队，说是从更遥远的中州神朝赶来，准备在青云镇外开‘阁市’，聚拢各路散修、商贩交易。打算借着咱们镇名气，互通有无。”
王烛微笑：
“让他们开吧。”
“是。”清环欠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