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门外的云海翻涌如沸,七彩虹桥尽头歪斜的鎏金牌匾上,“御马监”三个大字被天马啃出的牙印遮去半边。孙小圣蹲在琉璃瓦檐上,火眼金睛扫过下方乱象——三十三匹天马正把玄铁马槽当蹴鞠踢得叮当乱响,赤色天马鬃毛燃着三昧真火烤仙薯,雪白的天马则吐着冰息冻住仙官的袍角。
“玉帝老儿诓我!”孙小圣吐出桃核,金箍棒“咚”地杵进云砖,“说是什么统御天马的弼马温,敢情是来当马倌?”
桃核不偏不倚砸中一匹正在云坪撒尿的枣红马。那马儿嘶鸣一声,尿柱突然转向,在云砖上浇出“泼猴”二字。众天马哄然大笑,赤焰驹趁机喷出火球,将檐下挂着的《马政十规》竹简烧成灰烬。
“大人小心!”墙根阴影里钻出个佝偻老仙,油亮官帽上沾着草料,“上月卷帘大将的流苏璎珞,就是被乌云踏月的墨屁污了的......”
孙小圣翻身落地,绣金皂靴踩住滚来的翡翠马鞍:“老倌儿怎么称呼?”
“小仙御马监文书黄十三,给三十七任弼马温递过请辞奏折的那个。”老黄颤巍巍捧出半人高的卷宗,“您看,这是天马仙籍,赤焰驹擅喷火,踏雪骢能凝冰,乌云踏月嘛......”话音未落,一团墨云当头罩下。
孙小圣抄棒要打,却见是匹通体乌黑的天马撅臀放屁,云中火星明灭,腥臊气熏得他一个踉跄。
“此马放屁可污仙体元灵!”老黄熟练地摸出避云符贴上额头,“去年东华帝君的坐骑与之争斗,至今毛色还未......”
金箍棒破空声骤响,墨云应声而散。孙小圣揪住乌云踏月的尾巴抡圆了砸向云坪,惊得众天马鬃毛倒竖。“跟俺老孙摆谱?当年凌霄殿的盘龙柱,俺说砸就砸!”
马场死寂片刻,赤焰驹忽然人立而起,鬃毛烈焰腾起三丈:“上一个这般猖狂的弼马温,如今在广寒宫给玉兔铲屎呢!”话音未落,踏雪骢蹄下绽开冰莲,银鬃马化作霓裳仙子模样娇笑:“昨日来的梳毛仙娥,柔荑可比猢狲爪子软乎多了。”
孙小圣獠牙咬得咯吱响,反手扯下腰间蟠桃会请柬,仙帛迎风见长,化作缚仙索捆住赤焰驹。“今日就让尔等知晓,弼马温的‘温’字怎生写法!”说着掏出从老君丹房顺来的紫金铃,叮当摇响。
“大人不可!”老黄吓得缩进马槽,“天规第二百八十六条,私刑惩戒灵驹要贬下凡尘......”
铃音忽转凄厉,三十三匹天马突然抱头嘶鸣。孙小圣咧嘴一笑:“老君这‘慑魂铃’果然妙极,说是驯青牛用的......”话音未落,赤焰驹七窍喷火,竟将缚仙索烧成金汁。
踏雪骢长嘶破空,漫天冰锥如雨落下。孙小圣翻腕抖出金箍棒,搅动风云成旋涡,冰火相交处腾起茫茫白雾。忽闻云外传来苍老声音:“仙桃三千年一熟,马槽可是五百年才铸得一副啊!”
但见太白金星驾云而至,拂尘轻扫间雾散云开。老君的青牛正嚼着半截马槽,琉璃碎片从嘴角簌簌而落。
“小圣啊,”太白金星瞥见孙小圣袖中露出的慑魂铃尖,眼角抽了抽,“驯马讲究个细水长流......”
“细水?”孙小圣一脚踏碎冰莲,“俺花果山的规矩,不服管的先打三顿再讲道理!”说着甩出根猴毛,化作荆棘鞭抽得云砖火星四溅。
赤焰驹鬃毛火焰忽明忽暗,突然口吐人言:“你可知我们为何闹腾?”马蹄踏处,云层显出水镜——画面里天马被仙官用金梳数着梳满三万六千下,喂食要按二十八星宿方位摆放,连嘶鸣声调都有乐谱规制。
“原是个绣花枕头!”孙小圣嗤笑,金箍棒往肩头一扛,“从今儿起,每日辰时列队,绕天河跑够三十圈。跑痛快了,俺带你们......”眼珠一转,“去瑶池摸鱼!”
最后一缕暮光沉入云海时,孙小圣躺在草料堆上啃偷藏的蟠桃。赤焰驹凑近轻嗅,被他弹了个脑瓜崩:“闻什么闻?明日跑最后的三匹没份!”
天河波光映着残破的马槽,老黄颤着手记录:“贞观三百六十五年七月既望,新任弼马温孙小圣毁琉璃槽六副、玄铁槽三具、昆仑玉......”笔锋忽顿,添上一行小注:“天马食量增三成。”
云影掠过残缺的《马政十规》,月光在“凡天马需以仙乐导之”的残句上流淌。孙小圣摸出根猴毛,化作唢呐吹起花果山的野调,惊得巡逻天兵差点跌下云头。三十三匹天马竖耳倾听,眼底泛起久违的野性光芒。
千里外广寒宫中,吴刚的斧头声忽然乱了节奏。月桂树皮上新添的砍痕,隐约组成了“快逃”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