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线这边,刘长明的父亲正忙着适应新环境,四处走走看看。
与此同时,周山则跟着妈妈踏上了回老家的旅程,同行的还有姚丹梅,她是王国庆的小姨子。
周妈妈和姚丹梅的姐姐在同一个单位,平日里关系十分要好。
得知周妈妈要回老家,姚丹梅的姐姐便跟周妈妈说,她妹妹也要回奎龙,而且凭借王国庆弟弟在火车上当乘警的便利,姚丹梅坐火车不用买票,让周妈妈和她妹妹一道走。
周妈妈一听,心里乐开了花,这可省下不少钱呢。
周山姥爷的家在北面的塔下县,位于这个小县的一个小村子里。
早些年东北七省时期,这个县归奎龙管辖,后来省份重新划分,就被分到了另一个省的另一个市。
周妈妈说:“刚建国那会儿号召大家进城,支援军工建设,县里去保东厂的有四十多人。拨白旗运动时,家庭出身富农及以上的,好多都被清退回去了。后来又因为城里粮食供应紧张,一部分人主动回了村,最后能留在城里的少之又少。”
就这样一路聊着,他们来到了火车站。
周妈妈买了站台票,三人走进候车室。
很快,天色暗了下来,周妈妈从最边上的布包里拿出两个大饭盒,热情地招呼姚丹梅吃饺子。
姚丹梅推辞道:“不饿!”
周山站在椅子旁,眼巴巴地看着饺子,又瞧了瞧姚丹梅,说道:“姨,吃吧,这饺子可香了。”
周妈妈也在一旁劝了十多回,姚丹梅这才拿起其中一个饭盒,吃了起来。
周山和妈妈则吃另一个饭盒里的饺子,没一会儿,两盒饺子就被吃得一干二净。
收拾好饭盒,又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开始检票了。
候车室里人潮涌动,大家你推我搡,乱作一团。
周山他们瞅准时机,趁乱挤了进去。
到了站台,按照姚丹梅的要求,他们走了好长一段路,来到站台南头才停下脚步。
周妈妈放下包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带的东西实在太多,累得她够呛。
姚丹梅看着地上堆成小山似的东西,说道:“于姐,你带的东西也太多了,多亏找了人,要不然就你这些东西,超重都得买票!”
大家一边说着话,一边翘首等待火车的到来。
姚丹梅今年17岁,为了逃避下乡,初二就装病辍学,从奎龙跑到了姐姐家。
她身姿高挑挺拔,身高足有1米7,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面庞修长,一双眼睛大而明亮,上眼眶天然呈现出独特的三角形轮廓,为她的眼神添了几分锐利之感。
而她的眼仁并非常见的圆润模样,倒像是纺锤一般,两端稍尖,形状独特,在灵动流转间,透着别样的韵致 。
或许是因为这双眼睛,又或许是性格使然,她看东西时总是微微向上瞟,有人打趣说她就像一匹仰头看天、不肯低头吃草的母马。
姚丹梅来到锦东后,觉得这里很不错,便央求姐夫帮忙。
王国庆无奈,只好找奎龙的同事,帮她办了假档案。
1973年初,还不到15周岁的她就进了大集体单位。
家里人都劝她再等等,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进国营单位,可她性子急,总担心错失机会。
火车缓缓驶来,停稳后,两名火车工作人员走了下来。
姚丹梅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们,赶忙喊道:“哥!”
原来是王国庆的弟弟和另一名列车员。
他们带着周山他们走过两节车厢,来到了最后的第13节车厢。
车厢里人满为患,座位上坐满了人,地上也或站或坐着许多乘客。
王国庆的弟弟走上前去,跟靠列车员室那排椅子上的两位乘客打了声招呼,让他们站起来,安排姚丹梅和周妈妈坐下。
这两位乘客是王国庆弟弟的同事,之前受他所托,帮忙占了这两个座位。
周妈妈感激得不行,嘴里的谢谢说了一遍又一遍。
他们走后,周妈妈开始整理物品。
她带的东西实在太多,上面的行李架已经摆满,无奈之下,只好把物品塞进椅子下面。
周山和妈妈挤在一个座位上。
又过了一会儿,王国庆的弟弟再次出现。
“哎,妹子,哥请你吃饭去。”
“吃过了。”
“吃过了也跟我走吧,刚才巧了,和我同班的那位同事接到一个紧急任务,在上个站下车了,这不,空出个地方,你可以去那儿睡一觉。”
“那可太好了!”
“当然好了,早知道有这好事,就不让我的那两位哥们站着了,不过也好,成全这娘俩了。”
周妈妈见姚丹梅要走,心里有点不踏实,问道:“我在这儿没事吧?”
“放心吧!我跟列车员说好了,你就听列车员的安排就行。”
王国庆的弟弟低下头,小声地跟周妈妈叮嘱了一番。
姚丹梅走后,周山和妈妈的空间一下子大了起来,坐着也舒服多了。
又过了一会儿,列车长带着人过来查票。
周妈妈紧张得立马站起身,想要躲起来。
列车员见状,赶紧走过来,轻轻地把周妈妈按回座位上,然后站在旁边大声喊道:“别睡觉了,把票拿出来检票。”
列车长逐一检查车票,走到周妈妈这儿时,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抬腿迈了过去,列车员紧随其后。
不一会儿,检票结束,列车长返回时看都没看周妈妈一眼,径直走了。
周妈妈那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或许是刚才太过紧张,周妈妈脑门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站起身,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又反手轻轻敲打着腰眼。
靠着椅边坐在门口地上的一位老头见状,开口说道:“大妹子,坐久了腰痛吧?”
“也不全是坐久了,背的东西太多,累的。”
“捶腰用处不大,得按腿才行。”
“按腿?怎么按?”
旁边座位上一位乘客可能也正被腰痛困扰,急忙问道。
老头坐在地上,一边用手比划,一边耐心地讲解:“用手掌紧贴小腿迎面骨,手指按压内外侧,这样可以缓解腰痛。”
“按得有点疼。”旁边那人按照老头说的方法,用手按压着,一边按一边说道。
周妈妈看了看,也坐下来,学着开始按。
老头接着说:“我以前腰也总痛,后来自己琢磨出来的这个办法。小腿里侧有地机、漏谷、三阴交、商丘等穴位,外侧有昆仑、悬钟、阳辅、光明、外丘等穴位。我当时就想着按一按说不定有用,这不,长期坚持下来,感觉效果还真不错!”
“这有什么道理吗?”
“道理我也说不太清,你看昆仑穴能治坐骨神经痛、腰背痛,按说应该有用。但悬钟穴是管中风的,按说跟腰痛没关系……”
“这几个穴位都在什么位置啊?”
“昆仑穴在外踝尖与跟腱连线中点;悬钟穴在小腿外侧,外踝尖上3寸,腓骨前缘;阳辅穴……”
周山听着他们谈论穴位,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清晨4点,妈妈叫醒了周山,让他赶紧整理物品,准备下车。
4点26分,塔下车站到了。
列车员打开车门,乘客们纷纷下车。
周妈妈偷偷地问列车员该怎么出站,列车员说:“我只管车上的事,车站的事儿我可管不着,怎么出站你们自己想办法。”
火车开走了,有票的乘客朝着车站出站口走去。
周妈妈站在站台,一时没了主意。
一位同样像是没票的妇女看到了,说道:“没票吧?往后走,再走两里路就能走出围栏,从边上可以出去。”
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周妈妈背着、提着包裹,周山也背起一个大包,拎着两个小包,跟着这位妇女走。
可能这位妇女带的东西少,走得快,没一会儿就没影了。
周山和妈妈带的东西太多,走得很慢。
在黑暗中,他们踩着冰雪反射的微光,沿着铁路的围栏,艰难地前行。
走了许久,终于走了出去。
下了路基,走进白茫茫的农田里。
下雪后的田埂高低不平,不时让他们的脚绊一下。
又走了好一会儿,天微微泛起了白光。
这时,周妈妈发现走岔路了,只好掉头,朝着火车站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周妈妈忍不住骂了好几回,还嘟囔着这些东西还不如喂狗了。
周山感觉自己的棉衣都被汗水湿透了,脸上汗水不停地流,拎着包裹的手也越发觉得沉重。
他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怎么刚开始不觉得重,现在却感觉沉得要命呢。
周妈妈心疼地说:“给我一个包吧。” “不用,我能拿得动。”
周山没有把包给妈妈,因为他看到妈妈身上背的、手里提的包裹更多、更大。
他们走回围栏口,终于看到了那条沿着围栏的小路。
可能走的人太多了,小路上的冰雪已经被踩没了。
周山心想,刚才可能就是因为这里没有冰雪反光,妈妈才错过了这条路。
他本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妈妈,但看到妈妈一脸的愤怒,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又走了2里多路,绕过火车站,他们来到了火车站边上的客运站。
买好票,在等车的时候,周妈妈从包裹里拿出饼,又拿着茶缸去茶水点打水。
临走前,还特意嘱咐周山一定要看好东西。
妈妈去打水了,周山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地上那一堆包裹。
只要有人走近,他就会有意靠过去,不让对方靠近包裹。
不一会儿,妈妈回来了,看到周山尽责的模样,不禁表扬了他几句。
吃完饭,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只听有人喊道:“去后围子的,有去后围子方向的旅客请上车,客车就要出发了!”
排队的人不算多,有一个人排在他们后面,看着他们大包小裹的,便问道:“看你们像是从外地来的?”
“是啊,回家过年,坐了一夜火车。”
“不对呀,去后围子的车第一趟天不亮就走了,就是为了接那趟火车的旅客,你们怎么没坐那趟,坐了第二趟呢?”
“有点别的事儿,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