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带到了野战医院后方，一个戒备极其森严的独立院落。这里显然是保卫部门和特工部门临时设立的前线审讯中心。高墙、电网、还有那些眼神冷冽、荷枪实弹的武装哨兵，都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肃杀之气。
带我来的是郑干事。他把我领进一间狭小、昏暗的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铁桌子，两把椅子。墙壁似乎是经过特殊处理的，能够吸收大部分声音。
“李卫国同志，”郑干事指着其中一把椅子，示意我坐下，然后递给我一份薄薄的档案，“这是第一个‘目标’的资料，你先看一下。记住，你的任务不是让他交代什么具体的军事情报，那些有我们专业的同志负责。你的任务是……‘聊天’。”
他特意在“聊天”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和他聊你们都可能经历过的地方，聊一些战场上的细节，观察他的反应，特别是……那些不经意的、细微的反应。任何一点异常，都可能成为我们突破他心理防线的关键。”
“明白。”我点了点头，接过档案，开始仔细阅读。
档案很简单，只有几行字：
俘虏编号： 073。
姓名： 不详（自称是流落越南的华侨，名叫“李文生”）。
年龄： 约三十五岁。
捕获地点： 柑塘地区某废弃工厂（正是我们之前清剿的那个地方）。
特征： 极其顽固，反审讯经验丰富，精通多种方言和心理战术，至今零口供。
李文生？这个名字听起来倒像是真的。但“零口供”，足以说明这家伙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华侨。
我仔细地回忆着废弃糖厂那场战斗的每一个细节，试图从中找出一些可以用来试探他的突破口。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房间的铁门被打开了。
两个身材高大的警卫，押着一个穿着俘虏号服、戴着手铐脚镣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就是“李文生”。
他看起来其貌不扬，身材中等，脸上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显得有些文弱。但当他的目光扫过我的时候，我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镜片后面，那双眼睛不大，却异常的明亮！甚至可以说是……锐利！眼神深处，隐藏着一种……如同毒蛇般的阴冷和……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他也在……审视我？！
这个发现，让我瞬间警惕起来！这家伙，绝对是个硬茬子！是个极其危险的对手！
警卫将他按在对面的椅子上，然后退出房间，关上了铁门。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
我们谁也没有先开口，只是静静地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无声的较量。
他在观察我，我也在观察他。
我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些破绽，但他却始终保持着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平静得如同古井，不起丝毫波澜。
这样下去不行！我必须打破这种僵局！
我决定，开门见山，先声夺人！
“‘山神的礼物’……”我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但却异常清晰地吐出了这五个字！这是之前在运输队伏击战中，那个被打断腿的越军军官临死前对我说的！
果然！
在我说出这五个字的瞬间！
那个自称“李文生”的俘虏，那双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睛，猛地……收缩了一下！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刹那！如同幻觉一般！
但我捕捉到了！
有门儿！
他绝对知道些什么！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扶了扶眼镜，淡淡地说道。
“听不懂？”我冷笑一声，身体前倾，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看来，你对你的同伴……不太关心啊。他临死前，可是对这‘礼物’……念念不忘呢。”
“同伴？我没有什么同伴。”他矢口否认。
“是吗？”我继续施加压力，“那……在‘黑风峡’的溶洞里，那些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尸体，又是谁？他们守护的，难道也不是……所谓的‘礼物’？”
他的脸色，再次微微一变！但依然强作镇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黑风峡’，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被你们抓错了！”
“商人？”我嗤笑道，“什么样的商人，会出现在越军特工的秘密据点里？什么样的商人，会拥有连我们正规军都少见的……特制通讯器材和爆破装置？！”
这些信息，是我从郑干事那里“旁敲侧击”了解到的，虽然他不肯透露细节，但我知道，那些被俘的家伙，身上绝对藏着不少好东西！
“李文生”的呼吸，明显变得有些急促了。但他依然嘴硬：“那些……那些都不是我的！是……是越南人强加给我的！”
“是吗？”我靠在椅背上，不再逼问，而是换上了一副……闲聊的口气，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我记得，那片山区，地形很复杂啊……特别是那个叫‘蚂蟥谷’的地方，到处是悬崖峭壁，还有瘴气……我们当时要不是找到了一条法国人留下的、废弃的伐木小道，恐怕早就……”
我故意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他的反应。
果然！
当听到“法国人留下的伐木小道”这几个字时，他的身体，出现了一次……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僵直！
虽然他很快就掩饰了过去，但这个细节，却让我更加确信！他绝对知道这条小道！甚至……走过这条小道！
这说明，他不仅仅是参与了后续的行动，很可能……从一开始，就参与了整个针对那个秘密的计划！
我的心里，开始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我继续用那种看似随意的口气说道：“……唉，可惜啊，我们千辛万苦，死了那么多弟兄，最终找到的那个所谓的**‘圣地’，也不过就是个……破败的山神庙**罢了。除了几具不知道放了几十年的法国佬尸骨，和一些神神叨叨的壁画，什么也没有……”
我一边说着，一边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这一次，他的反应更加剧烈了！
虽然他极力克制，但他的手指……却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而且，他的眼神深处，闪过了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和……不信？！
他震惊的，不是我们找到了山神庙！
而是……我们只在那里找到了……“尸骨”和“壁画”？！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知道！他知道那里面，或者说，那下面，还隐藏着……更重要的东西！ 比如那个地下据点！那个熔岩湖！那个……可能存在的“特殊装置”？！
而他……此刻正在怀疑！怀疑我们到底是真的什么也没找到，还是……在故意试探他？！
这个发现，让我心中狂喜！
找到了！我找到了他的破绽了！
他最在意的，不是我们知道了什么，而是……我们到底知道了多少？！以及……那些东西，现在到底在哪里？！
接下来的“聊天”，就变得简单多了。
我不再主动逼问，而是……开始胡编乱造！
我将我们之前在山神庙地下的遭遇，进行了“艺术化”的加工。
我说，我们在山神庙下面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宝库，里面堆满了黄金和珠宝（这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我说，我们还发现了一些极其先进的、超乎想象的武器装备（这也是瞎编的）。
我还说，那本我们缴获的笔记本（我依然坚称有这么一本，并且是被猎隼或其他人带走了），上面记录着一个……足以颠覆世界的巨大秘密……
我一边说，一边仔细地观察着他的微表情。
当我说到“黄金珠宝”时，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当我说到“先进武器”时，他眉头微皱，似乎有些感兴趣。
但当我说到……那本记录着“巨大秘密”的笔记本时！
他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起来！眼神深处的紧张和……贪婪，几乎无法掩饰！
我成功了！
我成功地……用谎言和虚构的信息，撬开了他那坚固的心理防线！
我让他相信，我们已经掌握了比他想象中多得多的秘密！
也让他……对自己组织内部的情报传递和保密工作，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而这种怀疑，一旦产生，就会像病毒一样，疯狂地蔓延！最终……摧毁他所有的意志！
“好了，今天就聊到这里吧。”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仿佛真的只是在闲聊一般，“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李文生’同志。或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用你手里的秘密，换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就朝着审讯室的门口走去。
就在我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手的时候——
“……等等！”
身后，传来了他那嘶哑的、带着一丝颤抖和……不甘的声音。
我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胜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