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3月22日凌晨4时17分,奉天城郊的冻土在炮火中剧烈颤抖。三百门105毫米榴弹炮组成的炮群同时发出怒吼,炮口喷出的烈焰将黎明前的黑暗撕得粉碎。炮弹划破长空的尖啸声中,大地如同暴风雨中的甲板般剧烈起伏。
华东野战军第三装甲师师长王铁山放下望远镜,冻得发青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在他身后,t-34\/85坦克的柴油发动机发出沉闷的轰鸣,履带碾过被炮火犁开的铁丝网时,卷起的冻土块砸在装甲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先锋连,冲锋!\"
连长李大奎的耳机里传来师长嘶哑的命令。他抹了把脸上的冰碴,透过潜望镜看到城墙缺口处日军架起的92式机枪正喷吐着火舌。三发105毫米炮弹几乎同时落在机枪阵地周围,爆炸的气浪将沙袋和人体一起抛向五米高的空中。
\"装填穿甲弹!目标十点钟方向反坦克炮!\"李大奎的声音在密闭的炮塔内回荡。
炮手小王转动摇柄时,汗水顺着钢盔带滴在瞄准镜上。当十字线锁定那个伪装网下若隐若现的炮管时,他狠狠踩下发射踏板。t-34的85毫米炮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炮弹精准命中目标,引爆了堆放在旁边的弹药箱,一团橘红色的火球腾空而起,照亮了整个街区。
\"打得好!继续前进!\"
坦克碾过战壕时,履带卷起的不仅是泥土,还有残缺的肢体。李大奎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扭曲的残骸曾经是什么。突然,车身剧烈震动,一声金属撕裂的巨响从右侧传来。
\"右侧履带中弹!\"
透过观察缝,李大奎看到街角拐出一辆涂着黄褐色迷彩的钢铁巨兽——德制\"虎式\"坦克,炮管上七道白色环纹在晨光中格外刺眼,每一道都代表着一辆被它击毁的盟军坦克。
\"穿甲弹准备!\"李大奎的声音不自觉地发紧。他知道t-34的炮很难正面击穿\"虎式\"那厚达100毫米的前装甲。
两辆钢铁巨兽在五十米距离上对峙,炮口互相指向对方最致命的部位。日军车长显然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虎式\"的炮管微微下压,88毫米炮精确瞄准了t-34最脆弱的驾驶员观察窗。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后方炮兵观测员修正了射击参数,三发105毫米炮弹呈品字形落在\"虎式\"周围,其中一发近失弹震得它炮管偏移了致命的三度。
\"开火!\"
t-34的炮弹打在\"虎式\"炮塔侧面,只在倾斜装甲上留下一个浅坑。但这次射击意外暴露了\"虎式\"的致命弱点——它笨重的炮塔旋转速度太慢。李大奎立即命令驾驶员倒车,同时装填手老张用颤抖的手塞进了最后一发特种\"穿甲一号\"炮弹。
\"瞄准履带!\"
第二发炮弹精准命中\"虎式\"的主动轮。德军坦克像受伤的野兽般在原地打转,炮管无助地指向天空。这时又一波105毫米炮弹呼啸而至,其中一发直接命中\"虎式\"较薄的发动机舱盖。当烈焰从逃生舱口喷涌而出时,李大奎才发现自己的作战服已经被汗水完全浸透,紧贴在背上冰凉刺骨。
无线电里突然传来急促的呼叫:\"东城门军火库爆炸!重复,东城门军火库爆炸!所有单位立即后撤!\"
奉天城东腾起的火柱照亮了半边天空,翻滚的浓烟在千米高空形成一朵狰狞的蘑菇云。日军守备司令佐藤一郎少将跪在指挥部地板上,双手紧握家传的\"关之孙六\"武士刀。他面前摊开着关东军司令部的最后电文,纸上只有四个血红的汉字:\"玉碎尽忠\"。
\"诸君,\"佐藤环视着满屋军官,声音平静得可怕,\"为天皇陛下尽忠的时刻到了。诸位的家人会收到最高规格的抚恤金。\"
刀尖刺入腹部的瞬间,副官山本中尉点燃了预先布置的汽油桶。火焰顺着电线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到地下二层的主弹药库,三百吨弹药在密闭空间内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半径五百米内的所有建筑物全部夷为平地。冲击波过后,一个直径两百米的巨大弹坑出现在城东,地下水喷涌而出,很快形成了一个浑浊的湖泊。
正在进攻的华东野战军突击队首当其冲。三营长赵铁柱被气浪掀飞十几米,落地时左腿已经扭曲成诡异的角度。他挣扎着用步枪支撑着站起来,看到更可怕的一幕——爆炸引燃了城区的木质建筑群,火借风势,转眼间形成一堵百米宽、二十米高的火墙,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主要街道推进。
\"炮兵!我们需要炮兵支援!\"赵铁柱对着无线电大喊,却发现设备已经被电磁脉冲烧毁。他抓起信号枪,向天空发射了三发红色信号弹。
后方炮兵阵地很快做出反应。105毫米榴弹炮群调整仰角至最大,开始发射特种燃烧弹与高爆弹的混合弹幕。炮弹在火场外围炸出一道百米宽的隔离带,有效延缓了火势蔓延。但城区内的战斗变得更加惨烈,日军残兵依托燃烧的建筑物负隅顽抗,有些士兵甚至浑身着火地端着刺刀冲出来。
在城西指挥部的炮兵观测所里,这场大火透过炮队镜呈现出诡异的美丽。作战参谋李卫国看到火线像流动的熔金,沿着棋盘状的街道蜿蜒扩散。每隔几分钟就有一处隐蔽的弹药点被引燃,炸出一朵朵小型蘑菇云。更可怕的是,许多地下坑道也开始接连爆炸,地面不时突然塌陷,吞噬交战的双方士兵。
\"报告!\"通讯兵突然冲进来,\"火场边缘发现我军野战医院第三医护队,他们正在抢救伤员!\"
镜头推近,可以看到带头的是个扎着短辫的女兵。她的棉被已经烧出几个大洞,露出下面染血的白色护士服。当她弯腰为一个胸口中弹的战士包扎时,突然有根燃烧的房梁从侧面砸下来...
北平兵工厂的地下实验室里,陈长安盯着刚从前线送来的胶卷。放映机咔嗒作响,黑白画面中那个在火场救人的女护士定格在最后一帧。他认出了那双眼睛——三个月前在野战医院分别时,林小梅就是用这样坚定的眼神对他说:\"等打完仗,我们就结婚。\"
\"陈工,这是奉天战役的装备损耗报告。\"助手王大力递来厚厚的文件夹,\"105毫米炮弹消耗量达到惊人的每门炮日均200发,炮管寿命普遍缩短了30%。苏联专家建议...\"
陈长安的钢笔尖在\"研发优先级\"一栏悬停了很久,最终用力划掉\"新型坦克炮\",重新写上:\"105毫米炮管快速冷却系统,代号'长缨'\"。
\"但苏联顾问团认为应该优先发展...\"
\"看看这个!\"陈长安突然拍桌而起,指着墙上奉天战役的照片,\"我们的炮兵在连续射击后炮管通红,不得不暂停炮击十分钟!就因为这该死的十分钟,日军敢死队冲出来炸毁了两辆坦克!多少战士白白牺牲!\"
实验室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个素来冷静的工程师——他们不知道,胶卷里那个救出十二人后葬身火海的女护士,背包里还装着没来得及寄出的结婚申请书。
三小时后,一套全新的炮管冷却系统设计图铺在绘图板上。陈长安借鉴了海军舰炮的水冷原理,设计出可快速拆装的外部冷却套。铜制散热片呈螺旋状排列,中间贯穿特制橡胶水管,可以在三分钟内完成安装。同时改进了炮弹发射药配方,在不减少威力的前提下将炮管升温速度降低了40%。
\"三天内做出样品,\"陈长安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眼底燃烧着比奉天大火更炽烈的火焰,\"用兵工厂库存最好的德国进口钢材。\"
老技师长张师傅欲言又止:\"可那是留给统帅部专用车辆的...\"
\"奉天城里烧死的战士,难道就不是统帅部的兵?\"陈长安猛地转身,众人这才发现他手里攥着一枚烧变形的红十字徽章。
奉天的大火烧了整整五天五夜。当最后一丝余烬熄灭时,侦察连在日军司令部废墟里发现了佐藤一郎的佩刀——刀刃已经高温扭曲变形,但刀柄上镶嵌的十六瓣菊花纹章依然完好如新,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芒。
华东野战军在满目疮痍的城区举行了简短的入城式。战士们沉默地走过焦黑的街道,靴底踩在灰烬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在他们身后,工兵正在清理废墟,卫生连的担架排成长龙。重新架设的105毫米榴弹炮指向港口方向,炮管上缠着崭新的冷却套。
入城式进行到一半,天空突然飘起小雪。雪花落在焦黑的断壁上,落在扭曲的钢筋上,也落在战士们满是硝烟的脸上。不知是谁先唱起了《义勇军进行曲》,沙哑的歌声在废墟间回荡,渐渐汇聚成震天的声浪。
与此同时,三百公里外的北平兵工厂里,新型炮管冷却套正在批量生产。陈长安亲自测试每套设备的密封性,他的指尖抚过冷却水管时,手套下的烧伤疤痕若隐若现。车间的白墙上,新贴了一张林小梅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穿着护士服,笑容比阳光还温暖。
\"陈工,\"老厂长递来电报时手在微微发抖,\"总部命令,新型冷却系统优先装备围攻旅顺的炮兵部队。苏联太平洋舰队已经...\"
陈长安点点头,望向窗外。奉天方向的天际线已经恢复平静,但他知道,有些火焰一旦点燃就永远不会熄灭——就像那些在灰烬中依然倔强生长的希望,就像105毫米炮群下一次齐射时必将更加精准的怒吼,就像每个战士心中那团为逝者复仇的烈火。
他轻轻抚摸胸前的衣袋,里面装着那枚烧变形的红十字徽章和半张烧焦的照片。照片上,林小梅的笑容依然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