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洛天宵的视线,在药碗边缘停留片刻,又落在朱嫣儿失血的唇角!
“每服药多久停一次?”
朱嫣儿勉强一笑,仰头饮尽,喉间滚动,眼角泛起泪光。
“一个疗程后停半月。”
洛天宵凑近朱嫣儿耳边低语。
“侯府的香火,系于大小姐一身,保重为要。”
热气拂过耳垂,朱嫣儿从耳根红到脖颈。
“洛天宵!”
她羞恼交加,空碗差点脱手。
张博在一旁猛咳:“洛大哥!慎言!慎言啊!”
虽然他不知道,洛天宵说了什么。
但看大小姐气的样子,估计也是得罪人的话!
哈哈!
洛天宵大笑着离去。
茶水温热入喉,朱嫣儿惊觉自己,并未因洛天宵的冒犯而动怒。
暮色降临。
翠柳带着三名庄头候选抵达。
朱嫣儿宣布“考绩三月”的选拔方式。
三人各自暗忖,跃跃欲试。
......
夜深人静。
洛天宵洗漱完毕,正欲就寝。
咚!
院墙外传来一声闷响。
他瞬间绷紧神经,佩刀在手。
“谁?”
簌簌!
灌木丛中传来,微弱的窸窣声。
洛天宵缓步靠近,刀尖挑开枝叶。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蜷缩其中,右手伸出,一把抓住洛天宵的裤脚。
“救...我...”
抬头的瞬间,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洛天宵瞳孔骤缩,心里一惊。
这人不是花牡丹吗?
药童另一只手中,紧攥着一封信。
洛天宵打开后,扫了一眼。
上面写着五皇子,如何收买朝廷大员的事情。
他蹲下身。
“谁伤的你?这封信是怎么回事?”
花牡丹嘴唇颤抖,声音细若游丝,“我、我无意间、得到的!”
咳咳!
她开始剧烈的咳嗽。
洛天宵正欲寻朱嫣儿商议。
咔咔!
忽听得墙外,靴底碾碎枯枝的脆响。
洛天宵闪身躲入阴影。
两个黑影翻墙而入,手中利刃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搜仔细点。”一人低声道。
“那女人偷了要紧东西,必须找回。”
洛天宵屏住呼吸,握紧佩刀。
这两人显然是,追杀药童的凶手,如今闯入府中,危险近在咫尺。
他轻轻放下尸体,悄无声息地绕到两人身后...
三更梆子响过,灯笼在穿堂风里打着转。
照得阶前人影,忽长忽短。
服用了伤药的花牡丹,赤着脚在院子里来回走动。
绣鞋早已不知丢在何处。
她双手攥得死紧,指甲陷入掌心的肉里,却浑然不觉。
“她真是五皇子的人?不是红袖阁的头牌吗?”
张博凑到翠柳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哧!
翠柳嗤笑一声,眼角斜睨着远处的花牡丹。
“装什么清高。花魁不过是个名头,进了那地方还能干净?
男人去青楼图什么?真当有人会捧着银子去听曲儿?”
张博挠挠头。
“不是说清倌人么!”
“呸!”
翠柳啐了一口。
“前年倒是有个宁死不从的,吊死在房梁上。
可你看她像那种人吗?
五皇子是什么身份,她巴不得往上贴呢!”
花牡丹身子晃了晃。
往日里她定要上前,撕烂这两人的嘴。
可今夜她连抬眼的力气,都没了。
花牡丹身子晃了晃。
那夜红袖阁的往事涌上心头。
五皇子临幸时,老鸨逼她换上,价值百金的鲛绡纱...
“还以为多金贵呢。”张博咂着嘴。
“前几个听表少爷,夸得跟仙女似的,结果不还是一个样!”
哒哒!
脚步声从院外传来。
花牡丹猛地抬头。
朱嫣儿和洛天宵,一前一后走来。
她踉跄着扑过去,抓住朱嫣儿的裙角。
“大小姐救命!五皇子要杀我!”
朱嫣儿冷着脸没说话。
洛天宵盯着花牡丹,发红的眼眶。
“牡丹姑娘,你既是五皇子的人,他为何要杀你?”
花牡丹哆嗦地说起来,“我、我给他惹了麻烦!
那封迷信洛护卫你也看了,是和四皇子有些关系的!”
洛天宵眼神一凛。
夺嫡之事他早有耳闻,看来四皇子拿这乐伎做了文章。
把五皇子坑了一把,现在正鹬蚌相争呢!
“府里留不得你,天亮就走吧!”
朱嫣儿甩开她的手,一脸的冷漠。
她不能因为一时的心软,而让整个侯府跟着陪葬。
扑通!
花牡丹跪着,往前爬了两步。
“我出去就是个死啊!红袖阁要抓我回去,五皇子要灭口,我该怎么办?”
翠柳插嘴。
“关我们什么事?你自己惹的祸,凭什么连累我们?”
洛天宵赞同道:“冤有头,债有主,牡丹姑娘,你还是莫强求的好!”
花牡丹僵住了。
一时间竟忘记了哭泣。
洛天宵目光如刀,继续劝解道。
“祸是五皇子惹的,局是四皇子设的,你该找他们去。”
花牡丹突然止住颤抖,染血的指甲抠进青砖缝里。
“四皇子府在太平坊...”
她盯着砖缝里挣扎的蚂蚁,“听闻最近在寻懂密文的人?”
脸上的惶恐渐渐褪去,重重地磕了个头,声音忽然平静下来。
“多谢大小姐和洛护卫提点,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朱嫣儿皱眉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洛天宵临走前意味深长的,扫了花牡丹一眼。
东方泛起鱼肚白。
花牡丹倚着门框,艰难支起身子,苍白的唇边,浮起讥诮的弧度。
她轻声呢喃,眼底泛起血色。
“冤有头...”
翠柳和翠屏目送人离开,面面相觑。
张博的指节,无意识叩着刀鞘。
这是他想不通事时的习惯,挠着后脑勺嘟囔。
“总算消停了,还算识趣。”
洛天宵嘴角微扬。
这张博性子虽然憨直,倒也有趣,谁说做人非得八面玲珑?
花牡丹不再哀求,只求暂住偏院三日。
朱嫣儿应允后,命人严守秘密!
次日拂晓。
翠柳前去查看,发现屋内早已人去楼空。
“她走了。”翠柳回来禀报。
朱嫣儿悠闲地品茶。
抬眸看了眼,啃着炊饼的洛天宵。
“你暗示她去投靠四皇子,她倒是心领神会。”
洛天宵三两口咽下饼子,眨眨眼。
“大小姐这话从何说起?
她自己选的路,与侯府何干?
他掸了掸衣袖,装傻道:“分明是大小姐不愿惹麻烦,才将她打发走的。”
哼!
朱嫣儿轻哼一声。
这洛天宵生得正气凛然,肚子里却尽是弯弯绕绕。
不过这样也正合她意。
那花牡丹是个聪明人,经洛天宵这么稍加一点拨,便知要活命,就得另攀高枝了。
那五皇子既已对她下毒手,揭发此事的四皇子,自然是最佳选择。
翠屏叹道.
“表少爷还当那花魁,是出淤泥不染呢,真是错把鱼目当珍珠了!”
......
洛天宵望着晨雾中,消散的脚印,刀柄在掌心转出冷光。
叮!
檐角铜铃叮咚作响。
惊起了墙头觅食的几只灰雀。
他忽然想起漠北沙狐,被狼群追赶时,总爱往猎户陷阱里钻。
这吃人的皇城,谁不是踩着旁人的尸骨,寻活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