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阳光透过窗棂,洒下细碎的光影。荒书如往常一般,精心做好饭菜,小心翼翼地端到庭叶面前。饭菜还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庭叶的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可看着眼前的饭菜,却没了以往的食欲,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眼神有些游离。
荒书见他不动碗筷,眉头微微皱起,语气不自觉地严厉起来:“怎么不吃?别这么任性,身体刚好,得好好补补。”
庭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盯着荒书,轻声问道:“你心里……是不是非常在意我?”声音虽轻,却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打破了屋内原本的平静。
荒书的手微微一抖,他没想到庭叶会突然这么问。一时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竟说不出话来。即使心底的答案是肯定的,可他却莫名地害怕承认,像是一旦承认,就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庭叶见他不答,心中有些失落,又追问了一遍:“你倒是说话啊,既然不喜欢我了,就别再管我了,何必这样呢。” 说完,他别过头去,不想让荒书看到自己眼中的期待与难过。
荒书依旧沉默不语,空气仿佛都在这寂静中凝固。他紧握着拳头,垂在身侧,眼神复杂地看着庭叶,内心似有千头万绪,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庭叶见他这般,心中酸涩更甚,索性将头埋进臂弯,传出隐隐约约的啜泣声。“我不过是个低贱的妖孽,”他哽咽着,声音带着哭腔,话语里满是自怨自艾,“本就不该奢望这些,待在这儿,我哪有福气享受这些照顾。”
庭叶微微颤抖着,“其实那次在林里,我就该直接死在那里,这样就不会给你添麻烦,也不会……”他顿了顿,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口,只是哭声愈发压抑。
荒书本就心疼他,见他这般自轻自贱、伤心难过的模样,心里疼得厉害。他长叹一口气,无奈又带着几分急切说道:“我们好歹曾是朋友,见你受伤,我当然要帮,这还用问吗?”
庭叶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眸中满是委屈,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几分:“那你那么凶干什么!”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每次都对我凶巴巴的。”说完,他又别过头去,肩膀轻轻耸动,一副被深深伤害的模样。
荒书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手足无措,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心里清楚,自己的那些“凶”,不过是用来掩饰内心的慌乱与在意罢了,可如今面对庭叶的指责,他却不知该如何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意。
庭叶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哭腔,情绪愈发激动:“你别管我了,让我回牢里吧。我在这儿,只会给你添麻烦,还老是惹你生气。”
“在牢里,至少我能清楚自己的位置,不用再这样……”庭叶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深深的落寞。
荒书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既心疼又有些生气,脱口而出:“怎么,嗓子一好,话匣子就关不住了?”
可庭叶依旧不依不饶,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哽咽:“你就是嫌我烦,从一开始就不想管我,不然怎么总是对我这么凶!”他越说越激动,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荒书被这一连串的指责弄得心烦意乱,本就不善言辞,此刻更是不知如何应对。看着庭叶满脸的委屈,他脱口而出一句气话:“对,我就是嫌你烦,你要走就走,别在这胡搅蛮缠的!”
此话一出口,荒书就后悔了,可话已覆水难收。
他看着庭叶瞬间瞪大的双眼,其中满是震惊与受伤,心里忍不住的难受,又懊悔不已,却又拉不下脸来道歉。
闻言,庭叶听闻荒书的气话,刹那间收住了哭声,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透,眼神却陡然变得平静而坚定。他想知道的答案已然明了,此刻再无纠结的必要,于是平静地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要离开。
荒书看着庭叶决然的背影,心猛地一紧,不假思索地伸手拽住庭叶的胳膊。可话到嘴边,却被情绪哽住,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剩一脸的焦急与懊悔。
庭叶缓缓回过头,冷冷地看了荒书一眼,那目光仿佛带着刺骨的寒意,让荒书不禁打了个寒颤。“真的谢谢你,”庭叶的声音异常平静,没有一丝波澜,“若不是你,我的伤也不会好得这么快。不过,现在我已经痊愈了,我对你来说,也没什么用处了。”说罢,庭叶用力甩开荒书的手,那动作不带一丝留恋。
此刻的庭叶,仿佛瞬间换了个人,没了之前的委屈与依赖,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气场。
荒书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得呆立原地,张着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茫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庭叶离去。
荒书愣神片刻后,迅速反应过来,一个箭步上前,张开双臂,将庭叶的去路严严实实地挡住。他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神色严肃,声音强硬道:“晏青宗岂是你想走就走的?”
庭叶神色平静,抬眸看向荒书,目光中没有丝毫惧意,反倒是多了几分嘲讽:“晏青宗?现在你倒是拿这规矩来压我了。之前照顾我,也是因为晏青宗的规矩?”他微微仰起头,冷笑一声问,“怎么,之前对我又凶又不管不顾,现在又不许我走?晏青宗对我来说,不过是牢笼,我凭什么不能走?”
沉默片刻,荒书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我……之前是我不对,可你不能走,晏青宗不会轻易放过逃走的妖孽的。你若出去,必定会被追杀。”
庭叶抬眸,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故意提高音量,一字一顿地说道:“行,不让我走是吧,那我就去仙府找陇恬玉,他可比你这闷葫芦强多了。”
荒书一听“陇恬玉”三个字,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最听不得庭叶提及陇恬玉,一想到庭叶要去找别人,心中的妒火“噌”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你敢!”荒书咬牙切齿地吼道,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可庭叶却像是故意要激怒他,不但没有退缩,反而还向前迈了一步,脸上挂着无所谓的表情,继续说道:“我有什么不敢的,你管不着!”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荒书的怒火,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也不再多说废话,上前一把抓住庭叶的胳膊,拖着他就往屋内走去。
随后,“砰”的一声,将庭叶关在了房间里,又从外面上了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庭叶留在身边,才能让自己安心。
荒书站在门外,双手紧紧握拳,额头上青筋暴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过激,可一想到庭叶要离开自己去找别人,他就无法冷静。
房内,庭叶被愤怒和不甘充斥着,他快步走到门前,用力拍打着房门,朝门外的荒书大声吼道:“荒书,你马上给我开门!今天你要是不放我走,我就死在这屋里,让你后悔一辈子!” 说罢,他的目光在屋内游移,像是在寻找着可以用来实施威胁的物件,随后狠狠踹了一脚身旁的桌子,以宣泄心中的不满。
随着门锁“咔哒”一声响动,荒书大步迈进房间。
庭叶原本紧绷着身体站在门旁,瞧见荒书的瞬间,心里“咯噔”一下。
荒书浑身散发着冷冽气息,黑眸中仿若结了一层冰,直直地盯着他,那目光如锋利刀刃,让庭叶气势瞬间减半。
荒书一步一步朝庭叶逼近,每一步都沉稳有力,却好似踏在庭叶的心跳上。
庭叶下意识往后退,脚步慌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不断后退,直至后背抵上冰冷的墙角,退无可退。
“不是很愿意说吗?”荒书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裹挟着寒霜,“怎么不说了?”他微微俯身,与庭叶对视,目光中带着审视与质问,那压迫感让庭叶几乎喘不过气来。
庭叶被荒书那狠厉的模样吓得一哆嗦,原本还在叫嚷的嘴巴瞬间紧紧闭上,连大气都不敢出,惊恐的双眼直直地盯着荒书,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荒书看着庭叶这副模样,心中的怒火并未因此平息,反而又添了几分烦躁。他向前倾身,双手撑在庭叶两侧的墙上,将他困在自己的双臂之间,鼻尖几乎要碰上庭叶的额头。
“你以为你能威胁我?”荒书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低沉而冰冷,透着十足的狠劲,“要是你敢再不听话,敢有逃跑的念头,我就亲手折断你的脚腕,让你这辈子都别想踏出晏青宗半步!”
庭叶低着头沉默不语,他的双手下意识地揪紧衣角。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荒书盯着庭叶,大声吼道:“怎么,怕了?你以为装可怜就能逃过这一劫吗,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你偏要跟我作对!”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又接着说:“我费了这么大劲护着你,你却一心想着离开,是不是真把我当傻子?” 说着,他的手重重地拍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吓得庭叶浑身一颤。
庭叶依旧没有吭声,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表情,让人看不清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随后,荒书抬起庭叶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荒书的手劲很大,手指深陷进庭叶脸颊的软肉里。
映入荒书眼帘的,是庭叶那空洞无神的双眼,宛如一潭死水,没有丝毫波澜,眼角还挂着尚未干涸的泪水,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光,滑落的泪痕在脸颊上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
庭叶嘴唇微微颤抖,声音带着无尽的绝望与疲惫,仿若心已死去般喃喃道:“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荒书看着这样的庭叶,原本满腔的怒火与狠厉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不知所措和深深的自责。他的手不自觉地松开,庭叶的下巴从他的指尖滑落。
他的目光在庭叶脸上游移,想要从那绝望的神情里找到一丝转机,可看到的只有无尽的死寂。
不久,荒书小心翼翼地托起庭叶的脸,缓缓地用指腹拭去庭叶眼角的泪水,一下又一下。
“庭叶……”荒书再次唤他,声音平静,可不知不觉间,他自己的眼眶也红了,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滚烫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庭叶的脸上,那热度仿佛要灼烧进皮肤里。
庭叶微微一怔,空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波澜。他看着眼前这个为自己流泪的人,心中五味杂陈。
曾经的他们,有过欢笑,有过争吵,而如今却走到这般地步。
荒书的泪水,也止不住的流。
“为什么……”庭叶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为什么到现在才……”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出口的话,却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满是苦涩与无奈。
在这静谧且略带压抑的氛围中,荒书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庭叶,嘴唇几次张合,想要吐出只言片语,可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任何话来。
许久,荒书的双唇轻轻印在庭叶的唇上,那触感柔软却带着无尽的酸涩。他闭上眼,试图将这一刻的复杂情绪都融入这个吻中,有不舍、有愧疚,还有那无法言说的眷恋。
庭叶僵在原地,身体紧绷,眼神中满是错愕与迷茫。他没有反抗,却也没有回应,就那样静静地站着。
荒书缓缓松开,双眼泛红,深情又绝望地凝视着庭叶,声音轻得如同微风拂过耳畔:“你想走就走吧……” 这句话,像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庭叶静静地看着荒书,双唇微抿,没有回应。
此刻,他的沉默并非是冷漠,而是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复杂的情感。走,他真的能一走了之吗?留下,那一道道伤痕又该如何抚平?他在心里问自己,真的要离开吗?可一想到那些无法愈合的伤痕,离开似乎又成了唯一的选择。
而荒书,只能在这沉默中,等待着庭叶的决定,尽管他知道,无论结果如何,都将是一场无法避免的伤痛。
许久,庭叶深吸一口气,目光平静却又透着决绝,缓缓开口:“或许,我们不应该相识。苦尽苦来……”
说罢,庭叶没有丝毫停留,转过身,步伐坚定地向前走去。
荒书呆立原地,望着庭叶逐渐远去的身影,脸上满是懊恼与悔恨。“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带着无尽的痛苦与自责。
他恨自己的固执,那些曾经的争吵与误解,像一把把利刃,一点点割碎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更恨这仙与妖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这该死的身份差异,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他们之间,让他无法光明正大地去爱庭叶。
“若你是凡人该多好……”
荒书望着远方,缓缓闭上双眼,一滴泪水悄然滑落,打在地上,也打在他那早已破碎不堪的心上。
如果庭叶是凡人,他们就不必受这身份的束缚,不必承受来自各方的压力,他可以毫无顾忌地牵起庭叶的手,带他看遍世间繁华,给予他最纯粹的爱。
可现实却是如此残酷,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庭叶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微风拂过,吹起荒书的发丝,他孤独地站在那里,仿佛被整个世界所抛弃,只剩下满心的疮痍和无尽的思念,在这寂静的时光里,独自品尝着这份苦涩的结局。
仙妖殊途,
仿若天堑横亘,
虽情之所至可撼人心,
然命运轨迹相异,
结局或难圆满,徒留嗟叹。
庭叶在晏青宗内七拐八拐,本就对这陌生之地不熟,此刻更是怎么也找不到大门口。他心里满是焦急,只想快点回到人间,回到那个熟悉的“古韵轩”。可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他,刚拐过一个弯,便一头撞上了正在巡逻的弟子。
那弟子目光如炬,只一眼,便从庭叶身上察觉到了异样。“你这气息,是妖!”他惊呼出声,瞬间警惕起来,眼神中满是戒备与敌意,“肯定是从牢里跑出来的!”
庭叶心中暗叫不好,二话不说,转身撒腿就跑。风声在耳边呼啸,他的心跳急剧加速,每一步都慌慌张张。
可那弟子反应极快,几个起落便追了上来,伸手如鹰爪般死死抓住庭叶的胳膊。“想跑?没那么容易!”
庭叶用力挣扎,却发现对方的手如铁钳一般,根本挣脱不开。
“放开我!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庭叶大声辩解,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与愤怒。但那弟子根本不听,冷哼一声:“还敢狡辩?跟我回牢里去!”说罢,便要拖着庭叶往回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住手!”
庭叶心中一震,循声望去,是荒书。
荒书面色阴沉,快步走来,蹙着眉。
那弟子见是荒书,虽心有不甘,但还是松开了手,恭敬地行礼:“大师兄,这妖是从牢里逃出来的,我正准备将他带回去。”
荒书看了庭叶一眼,点点头,随后对那弟子说道:“此事我自有安排,你先退下吧。”
弟子虽满心疑惑,但也不敢违抗,只得领命离开。
待弟子走远,荒书看着庭叶,眉头紧皱:“你怎么在这儿?还乱跑,不要命了?”
庭叶心中委屈,眼眶微红:“我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荒书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罢了,跟我来,我送你出去。”说着,便带着庭叶朝着宗门出口走去。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可彼此的心中,却都有着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
荒书带着庭叶避开晏青宗内的重重眼线,一路小心翼翼,终于将他送回了人间“古韵轩”的家门口。
到了地方,荒书却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他眼神闪躲,似是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犹豫再三,他悄悄将手伸到庭叶的衣物旁,那动作轻柔又谨慎,生怕惊扰到眼前人,随后把一方印有荷花的手帕,轻轻塞到了庭叶衣物内隐蔽的地方,那手帕是他一直珍藏的,上面的荷花栩栩如生,承载着他许多难以言说的心意。
“荒书,你……”庭叶瞬间察觉到了异样,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触碰到一块柔软的布料,掏出来一看,是一方绣着荷花的手帕。
手帕的质地轻柔,绣工精致,那粉色的荷花栩栩如生,仿佛带着清晨的露珠,娇艳欲滴。
荒书背对着庭叶,脚步顿了顿,声音微微有些发紧:“没什么,就当是留个思念。你……以后自己多保重。”说完,他加快脚步,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庭叶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中紧紧攥着那块手帕,望着荒书离去的方向,久久无法回神。月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周围的一切都安静极了,只有他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轻轻抚摸着手帕上的荷花,心中有感动,有疑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