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始皇政,全然没了平日里那威震天下的英挺模样。
他满脸胡茬肆意疯长,如同荒地里杂乱的蒿草,黑眼圈浓重得仿佛被人狠狠揍了几拳,漆黑如墨,整个人憔悴得好似被抽去了精气神,短短几日,竟仿佛老了十岁不止。
当他的目光触及安然无恙的宁堇琰,那颗高悬在嗓子眼,已然紧绷到极限的心,总算稳稳当当地落回了原处。
只是,他的眼圈微微泛红,难以掩饰内心如潮水般翻涌的激动与后怕。
宁堇琰原本正捧着那掉了瓷的碗筷,听到动静抬眼一瞧,眼中瞬间闪过难以置信的惊喜。
她像只急切归巢的小鸟,几步飞奔上前,一头扑进始皇政的怀里。
始皇政本就因连日奔波疲惫不堪,被她这猛地一扑,身体摇晃了几下,却又凭借着一股坚韧稳住了身形。
宁堇琰仰起脸,心疼地看着眼前这个憔悴的男人。
只见他眼底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像是赤红的蛛网,脸上尽是疲惫之色,仿佛被岁月狠狠揉搓过。
始皇政紧紧拥着怀里的女人,真切地感受到她温热的身躯,一颗心才算彻底踏实。
他的目光急切地在她身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眼神在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位置停留了许久。
见她虽身着粗布衣衫,模样却并不像受过苦的样子,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
他看着宁堇琰,眼圈愈发红了,嘴唇微微颤抖,像是有千言万语要倾诉,可最终还是抿紧了嘴,冷着脸一声不吭。
宁堇琰瞧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既心疼又觉得好笑,她甚至都担心,以他此刻的激动,会不会在这众人面前忍不住落下泪来。
始皇政强忍着眼中即将决堤的泪意,缓缓将目光从宁堇琰身上移开,投向坐在山窝里的那几十个山匪。
只见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身形单薄得如同纸片,仿佛一阵风便能将他们吹倒。
身上的衣衫更是褴褛不堪,破破烂烂的布条在寒风中肆意飘摇,在这寒冷的山间显得格外可怜。
这时,为首的那个山贼,端着一碗稀得能照出人影的菜糊糊,双腿抖得如同筛糠,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他瞪圆了眼睛,那眼神仿佛见了鬼一般,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扯着破锣嗓子叫道:“老天奶啊,你还真认识大王啊?俺之前左思右想,顶破天也就寻思你是个地主家娇生惯养的小娘子呢!”
宁堇琰破涕为笑,眼中还噙着泪花,看着那山贼说道:“大哥,我可从来没骗过你们呀。这位,正是当今大秦威名赫赫的始皇陛下。这次若不是你们仗义出手相助,我和腹中孩儿可就凶多吉少了。”
那山贼头子一听,吓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扑通”一声,好似被抽去了脊梁骨,直直地跪倒在地。
其余山贼见状,也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纷纷跟着“噗通噗通”地跪下,一时间,地上跪了黑压压一片。
山贼头子哆哆嗦嗦,声音带着哭腔说道:“陛下恕罪啊,俺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之前多有冲撞娘娘之处,求陛下饶俺们一命啊!”
始皇政皱了皱眉,眼神带着几分疑惑与探究,看向宁堇琰,那眼神分明在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得给我个清楚的解释。
宁堇琰轻轻握住始皇政的手,缓缓说道:“昨日我被绑架,本以为大难临头。没想到绑我的那伙人,半路上竟和另一伙人因为我的归属问题打起起来了。我和青鸾姑姑趁乱逃走,结果被两伙人追杀,差点命丧此处。
这伙山匪,大哥们,利用地形优势救了我,又瞧我怀有身孕,非但没伤害我,还收留了我。”
始皇政听后,面色稍缓,看向山贼们说道:“既如此,也算你们与朕有缘。
朕向来恩怨分明,你们救了娘娘与朕的孩儿,便是大功一件。”
众山贼听了,心中又惊又喜,却仍不敢起身。
在回宫路途上,始皇政像是怕宁堇琰会再次消失不见一样,即便在马车上昏昏入睡,他的一双有力的手臂,也如铁钳般紧紧搂住宁堇琰,一刻都未曾松开。
二人就这样相互依偎着,马车缓缓返回咸阳。
来时,始皇政心急如焚,仅用了三个时辰便快马加鞭赶到了陈仓。
而此刻归程,两人坐在宽敞却略显颠簸的马车里,一边悠悠地补着觉,一边轻声诉说着分别之后各自的经历。
始皇政抚着宁堇琰的头发,轻柔说道:“宫中大火,按照你之前所想的法子,总算是扑灭了。”
始皇政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可下来始皇政的话让宁堇琰神色一紧,又道:“只是,那嫪毐那老贼,不知被什么人给放走了。”
说至此处,始皇政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犹如暴风雨前乌云密布的天空。
宁堇琰伏在始皇政温暖的怀中,微微皱眉,一脸担忧地提醒道:“大王,这嫪毐可是王太后身边多年的心腹老人,对宫中的一切了如指掌。如今他被放走,倘若心中记恨大王,恐怕定会不择手段地报复,咱们切不可掉以轻心,还是要提早谋划防范之策才好。”
始皇政听闻此言,眼睛危险地眯成了一条线,犹如猎豹盯上猎物时那般锐利,眼中充满了探究之色。
他不禁想起先前王翦神色凝重禀报的,王太后与嫪毐在雍地偷偷生下两个私生子之事。
不过两个4、5岁的稚子,母亲还妄想以此来混淆王室血脉登上大宝不成?
只是此事实是丑事,这等于给父亲头上戴了一顶有颜色的帽子……
何况此前李八子怀了野种之事,这是奇耻大辱!
不能叫人知晓!
他心中暗自思忖,不知堇儿是不是也已经知晓了这等丑事?
此刻,他莫名地觉得,仿佛因母亲这等不堪的丑事,全天下的人都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而唯独自己像个傻子一般,一直被蒙在鼓里。
宁堇琰敏锐地察觉到始皇政异样的眼神,心中暗叫不好,后悔自己一时嘴快。
她连忙眨巴着眼睛,眼中流露出一片赤诚无辜之色,天真得就像是什么事都不知道一样,这才渐渐打消了始皇政心中的疑虑。
其实,宁堇琰在管理六宫事务之时,无意间发现了一个更为惊人的秘密——年过四十的赵姬,竟然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