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你这孩子， 回家怎么也不来姑姑家里坐会呢？反正都是在城里……”
姑妈苏安如的嗓音从电话里传出。
客气得让苏禾直皱眉头。
屈指一数，上回去她家应该是初中时的事了吧。
那会父母正好忙着鱼塘的事没空，她被派去给她家送端午还是中秋的节礼，礼不多，重在心意。
辗转到苏安如家已经快到中午吃饭。
姑父便开口留人吃饭。
吃就吃吧。
结果一顿饭三个人，愣是只炒了两个菜，一个是青菜，另一个还是青菜。尝起来还齁咸。
苏禾吃了两口，立刻就懂了。
这就是故意的。
苏安如的厨艺以前在家里可是被爷爷奶奶夸过的。
两口子自诩文化人，既不想落人口实，又不是真的想请吃饭，还怕吃的太好，苏禾从此以后给赖上。
所以就给上演了这么一出。
“不好意思，太久没去，你家在哪儿我都忘了。早两年我怎么听说你还搬家了呢？这搬在哪也不知道啊。”
电话那头明显一愣。
这死孩子，怎么就不懂客套呢。
苏安如咬着牙，硬着头皮继续说：
“小禾啊，你也准备毕业找工作了吧？实习单位找了吗？你姑父是在市府上班的，正好有个工作特别适合你。”
见苏禾没说话，苏安如说得更加起劲。
“工作很简单，就是帮领导写写文件啥的，五险一金还不用加班，转正后到手也有大几千呢。”
“这种好事能轮得上我？现在公务员不都得考试吗？跟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差不多。”
苏禾皮笑肉不笑。
这些年经济下行，公务员也比以前抢手多了。
人人都盯着铁饭碗，求稳定。尤其是一线城市、发达沿海地区的某些热门系统，录取比例甚至达到200:1，甚至更高。
她是文秘专业，身边不少同学备考，所以耳濡目染也了解了些。
“是啊，这岗位确实是个香饽饽。所以想进去得花点钱。先给20万，你姑父自然会把你给托进去，进去后，从实习干起，慢慢再成为合同工，后面的事不就水到渠成了嘛。”
“你是说花20万就为了个实习岗位？”
“也不能这么说，凡事总得从基层做起嘛……”
苏禾无声地笑了。
这叫价都赶得上诈骗了。区区一个实习岗位，都敢开口要20万。
这位好姑妈大概是拆迁没拿到什么钱，就把主意又打到自个身上了。
“你们前段时间不是卖那个小吃，还卖上电视报纸了吗？你们两母女，拿着这么多钱也太不安全了。还不如拿点钱出来，换一份体面的工作，这样才能细水长流嘛。”
苏禾想说自己其实欠债累累，连2万块也拿不出了。不过想来这话说出来，对方也是不会信的。
她索性手臂一抱，翘着二郎腿，拉了张竹椅坐着。
斜着身，歪着脑，远看整一个二流子的样子。
“唉，姑妈，说实在的，钱多了，咱也确实有点迷茫。但这话也就咱们之间说说，我怕被人套麻袋了。”
感受到对方呼吸一滞。苏禾更乐了。
“工作就不用你操心。反正咱不工作也不无聊。我妈说了，如果觉得无聊，说明咱花钱的方式不对，多花点多试点别的就行。”
她换了个姿势，任阳光晒在脸上。
“哎，姑妈，你别说。虽然你和姑父确实穷点，没什么钱，但你们懂的真多。好了，我得跟我妈去做spa了，下次再聊！”
挂断电话，伸个懒腰。
今天阳光灿烂，云淡风轻，真是个杀人诛心的好天气。
有钱的时候防着我，我有钱了你们就要来抢。
门都没有！还要气死你们！
越是嫌贫爱富的人，对金钱越敏感。她就偏偏要在对方面前秀财力。
苏禾笑意盈盈，觉得今天可以给自己打个90分。
苏安如举着电话，脑瓜子里嗡嗡作响。
苏禾炫耀自己有钱也就算了，竟然还讽刺她穷！
她突然觉得今日的阳光特别刺眼，屋外的车流也吵得厉害。
她胸口像被压了一块大石头，快要喘不上气来。
早知道，早知道就该怂恿老头子选拆迁款不要房子了！
现在房子遥遥无期，起码得两到三年才能到手。钱更是没有！
“喂，爸，你能再给点钱吗？”
她拨通了苏长贵的电话。
“不是上个月才给了吗？”苏长贵有些生气。
“这不你外孙那小学不行，想给他转个好点的私立学校。我跟你说，那学校可难进了。还是你女婿找人给通融的。就是学费有点贵，一学期就得五万。还不包含住宿吃饭等等……”
“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你们小两口钱没挣着净想着花钱了？”
苏长贵脸上一黑，语气也变得严厉。
“我没钱。钱都给了阿发了。”
又是苏发！
老头子心里就只有这个宝贝孙子！别的女儿，外孙全都得靠边站！
“爸，你把钱都给他干嘛？你就算给大哥，我也没那么担心啊！”
谁不知道苏发脑袋空空，就是烂泥扶不上壁呢。连他妹妹苏妙都比他聪明。
“你大哥那是死工资，跟你老公一样。干不来这些。”
苏长贵脸上有些得意。
“阿发找了个项目，我听着很好，靠谱。钱也赚得多，就投资了。你要是想要挣钱，就自个找他问去。反正我手头是没钱了……”
苏安如再次被挂断了电话。
先是被自己侄女羞辱，完了还要被自己老爸拒绝。
苏安如紧紧握住手机，连带着被气得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找还是不找？
她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拨通了苏发的电话。
……
初秋的午后，庭院里的阳光温暖却不灼热，洒在苏禾的身上，好似轻柔的羽毛将她覆盖。
一只三花野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蹑手蹑脚地闯进小院，翻着肚皮，惬意地眯着眼睛，也不怕人。
苏禾阖着眼睛，却又没有真正睡去。
一个晴好的午后，一个弥足珍贵的瞬间，足以让她溢出满满的幸福感。
快乐，有时候真不需要花大价钱。
“你个糟老头！你说什么？信不信我揍你！”
屋外传来男男女女的吵闹声，小三花顿时吓得屁滚尿流，不知所踪。
苏禾皱起眉头。
幸福消失得也太快了。
谁那么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