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辰站在青冥宗后山的望月台上,手里摩挲着半块断裂的玉佩。玉佩是当年玄铁卫总领传给他的,正面刻着“守”字,背面是幅微缩的青冥山脉地形图,断裂处还留着清晰的剑痕——那是三年前他为了掩护弟兄们撤退,被暗影兽的利爪劈中的痕迹。
“统领,都安排好了。”副卫长林野喘着气跑上来,甲胄上还沾着泥点,“西侧密道的石门已经加固,里面囤积的干粮和伤药够三百人撑三个月,东侧的通气孔也做了伪装,就算被堵住,也能坚持到援军来。”
杨辰点点头,将玉佩揣进怀里,玉佩的棱角硌着胸口,提醒他这不是杞人忧天。三天前,潜伏在暗影兽巢穴的密探传回消息:暗影兽王已经突破了封印的第三层,正召集各族邪修,准备在月圆之夜对青冥宗发动总攻。而朝廷派来的援军,被牵制在千里之外的黑风关,短时间内根本赶不到。
“还有件事。”林野的声音低沉下来,“负责看守北侧密道的周队副……刚才发现他私藏了一批炸药,问他用途,他只说‘留条后路’。”
杨辰的眉头瞬间皱起。北侧密道是玄铁卫家属的避难所,里面不仅有老人孩子,还有三十多个重伤员,周队副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当年在落霞坡还替他挡过一箭,怎么会……
“把他带来。”杨辰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转身望向远处的云海,青冥宗的轮廓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像艘在惊涛骇浪中飘摇的船,而他是这艘船的掌舵人,任何一点异动都可能让整艘船倾覆。
周队副被带上来时,头埋得很低,双手背在身后,指节发白。他比杨辰年长五岁,脸上有道从眼角延伸到下颌的疤痕,那是当年对抗血尸时留下的,平时总爱笑着说“这疤是勋章”,此刻却蔫得像霜打的草。
“炸药是你藏的?”杨辰开门见山。
周队副浑身一颤,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统领,我不是要叛逃!我是……我是怕万一守不住,北侧密道里的人……与其被暗影兽撕碎,不如给他们个痛快!”
“痛快?”杨辰的声音陡然拔高,一脚踹在旁边的石柱上,坚硬的石柱竟被踹出个浅坑,“你所谓的后路,就是让老人孩子和重伤员死在自己人手里?”
周队副抬起头,脸上满是痛苦:“统领!您没去过黑风关!那些被暗影兽抓住的人,男的被炼成尸傀,女的被当成养料,孩子们……孩子们被它们当玩物!与其落到那种下场,还不如……”
“不如什么?”杨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不如我们自己动手?那我们这些年守在这里,保护的到底是什么?是让你用炸药送他们‘痛快’的权利吗?”
他蹲下身,一把揪住周队副的衣领,将他拽到望月台边缘,指着下方云雾缭绕的山谷:“你看清楚,下面住的是我们的亲人、弟兄,是我们发誓要用命守护的人!你所谓的后路,是懦夫的借口!真正的后路,不是让他们死得痛快,而是让他们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周队副的脸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林野站在一旁,悄悄松了口气——他刚才真怕杨晨会一刀劈了周队副,毕竟北侧密道里有不少是玄铁卫的家眷,包括周队副自己的妻儿。
“起来。”杨辰松开手,语气缓和了些,“炸药我没收了,北侧密道的看守换别人。你去西侧密道,带着二十个人加固石门,那里是最后的防线,丢了,你提头来见我。”
周队副愣住了,抬头看着杨辰,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还愣着干什么?”杨辰踢了踢他的腿,“难道你想让你儿子将来指着你的坟头说‘我爹是个连守密道都不敢的胆小鬼’?”
周队副猛地爬起来,用力抹了把脸,声音带着哭腔:“谢统领……谢统领还信我!”他抱拳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转身跑下台时,脚步比来时稳健了许多。
林野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问:“统领,您就不怕他再犯糊涂?”
“他不是糊涂,是吓怕了。”杨辰望着黑沉沉的云层,“黑风关的惨状,我比你清楚。三年前我在那里待过半个月,亲眼见过被炼成尸傀的弟兄,他们还有意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撕碎同伴。”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理解他的恐惧,但不能纵容。因为我们是玄铁卫,是挡在他们前面的盾,要是连我们都想着给自己留后路,那后面的人怎么办?”
林野沉默了。他想起自己的妹妹就在北侧密道里,上个月刚满十岁,还等着他回去给她带桂花糕。如果连杨辰都动摇了,那他们这些人,还有什么指望?
“其实……”林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刚才清点物资时,发现少了五匹快马和一些伤药,看守马厩的弟兄说,是赵长老带着几个弟子走了,说是去搬救兵,可……”
“可他们往南走了,而黑风关在北边,对吧?”杨辰接话道,语气平静得让人心惊。
林野点点头:“赵长老说您太固执,不肯留条‘转圜’的路,他这是……”
“他不是去搬救兵,是给自己找后路去了。”杨辰打断他,从怀里掏出那块断裂的玉佩,将其中一半递给林野,“拿着。这是总领当年分的,说危急关头,凭着这玉佩,能在南方的分舵得到接应。”
林野愣住了,没接:“统领,这是您的……”
“现在是你的了。”杨辰把玉佩塞进他手里,“你带十个人,悄悄跟在赵长老后面。别惊动他们,要是他们真的去搬救兵,就当我错怪了他;要是他们敢出卖宗门,就用这半块玉佩,让他们知道玄铁卫的后路,从来不是留给叛徒的。”
林野握紧了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他看着杨辰坚毅的侧脸,突然明白了所谓的后路,从来不是逃避的借口,而是在绝境中也要守住的信念。就像这望月台,看似是俯瞰宗门的观景台,实则是玄铁卫的指挥塔,每一块青石板下都藏着机关,每一道栏杆后都有弓箭,这才是真正的后路——不是逃跑的通道,而是就算退到最后一步,也要战斗到底的阵地。
“那您呢?”林野问。
“我去北侧密道看看。”杨辰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弟兄们,今晚的月亮很圆,适合守夜。”
林野望着他走向北侧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他握紧手中的半块玉佩,转身召集人手。月光洒在望月台上,将杨辰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而在北侧密道里,周队副的妻子正给孩子们讲玄铁卫的故事,她指着墙上的画像,那是杨辰年轻时的样子,穿着银色的甲胄,笑容明亮。“你们看,这就是杨统领,他啊,从来不会给敌人留后路,更不会给自己找后路,因为他的后路,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前路。”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密道深处,三十多个重伤员正互相包扎伤口,他们的笑声透过石壁传出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也带着对明天的期盼。
杨辰站在密道入口,听着里面的声音,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浅笑。他摸了摸怀里的半块玉佩,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所谓后路,从来不是预先挖好的逃生通道,而是当你知道身后有需要守护的人时,脚下自然生出的、不肯后退半步的力量。
今晚的月亮确实很圆,圆得像一面镜子,照亮了青冥宗的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那些藏在暗处的、或光明或龌龊的“后路”。但杨辰知道,只要他还站在这里,玄铁卫的后路就永远向前,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