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9月27日清晨,
刘公岛码头的木质栈道还凝着露水。我扶着沈红踏上快艇时,她的孕妇裙扫过栏杆,惊飞两只啄食的麻雀。船头挂着的小铃铛随引擎震动轻响,她摸着小腹笑:“宝宝的摇篮曲,提前听上了。”
**快艇犁开海面时,**碎金般的阳光溅上她的墨镜。我握着方向盘余光看她,见她指尖轻轻摩挲着座椅边缘的防滑纹路——那是我昨夜用砂纸特意磨平的棱角。她忽然指向左前方,海豚背鳍划开的弧线正巧与远处ighthouse的光束重叠,像枚别在蓝丝绒上的银别针。
**礁盘海域的浪花舔着船舷,**我支起的折叠椅被海雾洇出潮意。沈红坐下时,救生衣的尼龙带蹭过她后腰,我忙伸手替她调整松紧,触到她皮肤上的妊娠霜——乳霜的杏仁味混着海水咸涩,在晨雾里酿成温柔的气息。她将钓竿浸在水里,竿尖随波起伏,像支蘸满靛蓝的画笔。
**第一尾鱼咬钩时,**沈红的手腕轻颤,钓线在掌心勒出淡红的痕。我伸手托住她手背,感受到她指尖的力度忽而收紧忽而放松,像在与水下的生灵跳支双人舞。当黑头鱼破水而出,银鳞上的水珠溅在她裙角,她发出低低的惊呼,孕肚也随呼吸轻轻起伏,惊起群贴水低飞的燕鸥。
**云影漫过海面时,**沈红靠在我肩头换饵。她的发丝落在我手背,痒得像初生的胎毛。钓竿忽然被拽得下沉,她本能地护住肚子后仰,我慌忙搂住她腰际,听见她对着小腹笑:“宝宝这是在帮妈妈拔河吗?”最终钓上来的螃蟹张牙舞爪,她却坚持要拍照——镜头里,她的指尖与蟹钳之间,留着恰好的安全距离。
**正午的阳光穿过云层,**在她墨镜上熔成金斑。我们并排坐着,钓竿斜插在水里,任由时光随波漂远。她忽然哼起《外婆的澎湖湾》,改了歌词:“晚风轻拂澎湖湾,白浪逐沙滩……还有一位孕妈妈,坐在船头盼鱼来。”我摸出速写本,画下她此刻的侧影——孕肚隆起如小丘,钓竿在掌心投出扇形阴影,像捧着枚即将孵化的海卵。
**潮水漫过礁盘时,**沈红的钓竿第三次颤动。这次她没急着提竿,反而用指尖轻叩竿身:“宝宝,要不要和小鱼说说话?”水面下隐约浮现鱼群的轮廓,她忽然轻声说:“你听,它们尾巴摆动的声音,像不像妈妈的心跳?”我放下速写笔,将掌心贴在她肚子上,隔着两层布料,竟似真的触到某种微妙的共振——那是生命与生命的和鸣。
刘公岛的轮廓在雾中舒展成黛色的弧,我们的快艇像片浮在时光之河的落叶。沈红将最后一只螃蟹放回海里,看它挥动螯足游向阴影,忽然握住我的手放在她小腹上:“你说,等宝宝出生后,会记得今天的海浪声吗?”阳光落在她无名指的婚戒上,那是用我们攒了半年的硬币熔铸的,内侧刻着:“海与你,皆永恒。”
**暮色漫过船舷时,**沈红忽然指着海天交界处的火烧云:“快看!像不像被打翻的调色盘?”橙红与绛紫在云絮间流淌,将她的侧脸染成蜜糖色。我放下钓竿,从恒温箱里取出温热的粥递给她,看她用勺子轻轻搅动——米粒间浮着几片青菜叶,是今早出门前特意熬的。她喝到一半忽然笑出声,粥汤沾在唇角:“宝宝刚才踢了我一下,大概是嫌我吃得太慢。”
**我替她擦掉嘴角的粥渍,**指尖触到她微微发烫的脸颊。远处的刘公岛亮起灯塔,光束扫过海面时,沈红的墨镜映出流动的光带。她忽然握住我的手腕,将我的手掌整个覆在她小腹上:“感觉到了吗?像有片羽毛在扫过。”潮水声中,我屏住呼吸,终于捕捉到那抹极轻的、蝴蝶振翅般的颤动——这是三个月大的小生命,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与我打招呼。
**归程的快艇劈开墨蓝的海面,**沈红靠在我肩头,指着天上的星子数着鱼获:“三条黑头鱼,两只螃蟹,还有一群被我们吓跑的小鱼。”她的声音带着倦意,却又透着满足。我打开船头的小灯,光晕里忽然飞进只迷途的萤火虫,停在她孕裙的小熊刺绣上。她屏住呼吸注视着它,直到它重新振翅飞向星空,才轻轻说:“原来萤火虫也知道,这里有个小生命在长大。”
**船靠码头时,**月光已在海面铺出银箔。我扶着沈红踏上栈道,她忽然转身望向漆黑的大海,无名指婚戒在路灯下闪了闪:“以后要带宝宝来这里,告诉他,爸爸妈妈曾和他一起钓过鱼、看过萤火虫。”秋风裹着夜露袭来,我替她披上外套,触到她后腰微微的潮湿——那是一整天的海风与阳光,在她身上留下的温柔印记。
**路过码头便利店时,**沈红忽然指着橱窗里的钥匙扣笑:“买个小海豚给宝宝当礼物吧。”塑料海豚在灯光下泛着珠光,她将它轻轻贴在肚子上:“这是你第一次出海的纪念品哦。”收银台的收音机里正放着老歌,旋律混着海浪声涌进耳膜,她忽然跟着哼唱起来,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时光时光慢些吧,让我把这刻的温柔,都酿成宝宝的摇篮曲……”
**深夜的主卧房间里,**沈红枕着我的手臂翻看速写本。烛光将她的睫毛影子投在纸页上,当看到那幅《海与摇篮》时,她忽然伸手圈住画中的孕妇与钓竿:“这里要加颗星星,”她用彩铅轻轻点在海面,“就当是宝宝送给我们的渔获。”窗外,刘公岛的灯塔仍在明灭,而我们的小窝里,某个小小的生命正随着潮汐的节奏,在温暖的深海里,慢慢舒展成未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