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宫里的菊花从何而来?”楚泱泱看着太子妃白迎纯发问。
白迎纯有些发愣,怔怔得没有回答,她的贴身婢女秋棠跪着回话,“是上月皇后赏的,说是西疆进贡的珍品。”
楚泱泱分析道,“若单纯从动机上来说,小殿下一直是皇后娘娘最爱的孙子,她可能比任何人都希望小殿下健康成长。”
太子蹙眉,“母后最为疼爱瑞儿,若说有人想害瑞儿,那绝不会是母后。”
楚泱泱将瓷盏不轻不重搁在案上,“虽然不能排除全部可能,但是皇后娘娘的嫌疑相对小一些。”
满室烛火骤然一晃。
洛兮风将银针浸入清水,“蛇蔓花粉需每日掺入饮食,连服七日方见毒性。所以小殿下的饮食固定何处,是关键。”
瓷器碎裂声突兀响起。
白迎纯倏地坐直身体,广袖不小心扫落茶盏,“洛太医,瑞儿……瑞儿一直在臣妾的院落中居住,一日三餐都由臣妾照看。”
“娘娘恕罪。”洛兮风垂首行礼,姿态恭谨如常,“微臣不过是提供医案线索。”
楚泱泱凝视着锦被下孩童青紫的唇色。
皇嗣、贡菊、连续七日的投毒……
她忽然想起原书中太子妃因“无子善妒”被废的结局,后颈漫起凉意。
可是,她真实接触了白迎纯,并不觉得她是恶毒之人,也不像白莲花,做作演戏。
不过,从目前动机来说,白迎纯最有可能伤害小殿下。
李容璟沉默地摩挲着扳指,目光掠过白迎纯发间金凤衔珠钗。
那是大婚时帝后亲赐,凤目嵌着的两颗东珠,此刻正随主人发颤的身形微微晃动。
“殿下明鉴!”秋棠重重叩首,“上月廿三小殿下发热,娘娘连夜照看,夜不能寐,瘦了好些斤两,娘娘怎会陷害小殿下。殿下,您一定要相信娘娘啊。”
“够了。”
太子嗓音很轻,却让满室宫人齐刷刷跪倒。
他伸手扶起摇摇欲坠的太子妃,掌心却隔着衣袖,“纯儿,孤是定然相信你的,你纯良的性子,孤怎会不知。或许是有人在你殿中的每日吃食中,做了手脚也说不定,孤这就派人去查。”
白迎纯眼中蓄满的泪水,终于簌簌流下。
刚刚她分明看得清楚,殿下疑她。
多年夫妻情意,他终究还是不相信她的。
满眼的失望,她生生吞下,背脊缓缓圈曲,像挺了一辈子直的脊梁,被最爱的人一击击倒。
楚泱泱看在眼里,这万恶的古代,对女子严苛,对不能生育的女子更是致命伤。
她竟有一刻,不愿相信是太子妃害了小殿下。
楚泱泱转眼看向洛兮风,只见他睫毛极快地颤了一下。
似乎也在思考其中破绽。
“如今当务之急,是如何给小殿下解毒。”楚泱泱开口,看向洛兮风,“你方才说碧血灵芝药性太烈,那是否还有其他药物能为小殿下解毒?”
洛兮风回道,“微臣曾经看过《西域异毒考》一册,其中曾载,蛇蔓毒入脑髓者,需至阴女子心头血为引,佐以入药,方能解毒。”
“何为至阴?”李容璟猛地攥住绢帛。
“身体体质纯阴,微臣把脉能识别出来。”洛兮风目光扫过众人。
楚泱泱率先伸出手,“你先探探我的脉,我是不是纯阴体质?”
“你不是。”洛兮风手都没有摸到她,便直接否认。
“你的脉象,我太熟悉,你不是至阴体质。”
楚泱泱撇撇嘴。
秋棠跪到洛兮风面前,“请洛太医为奴婢诊脉,奴婢愿意为小殿下赴汤蹈火。”
“秋棠……”
白迎纯捏紧手中巾帕。
洛兮风将三根手指放在秋棠的脉搏后,摇摇头道,“你也不是至阴体质。”
李容璟忽而站起身,对着外面一众人喊道,“来人,将东宫所有女眷通通集齐,前来洛太医跟前诊脉。”
话音刚落,白迎纯便扬手制止道,“殿下,不必如此麻烦,洛太医,你先看看臣妾的脉象吧。”
洛兮风来到白迎纯面前,拱手见礼,“娘娘,得罪了。”
他将手指隔着巾帕放在白迎纯的手腕上,须臾后,他倏地抬眼看向白迎纯,“娘娘,您是……”
“嗯,臣妾是。”
白迎纯点头,她从小就知道她是至阴体质,也正是此原因才令她迟迟无法生育。
她恨透了她的身体。
“臣妾正是至阴体质,应当能救瑞儿。”
满室死寂中,白迎纯轻笑一声。
李容璟迟疑片刻后,刚想开口。
白迎纯猛地伸手抽走太子腰间镶玉匕首,寒光出鞘。
刀尖抵上绣金牡丹纹的衣襟,血珠顷刻染红雪缎。
“纯儿!”李容璟伸手欲夺,匕首却已没入三寸。
白迎纯倚着鎏金柱缓缓滑坐,唇角笑意惨淡,“殿下,希望你能相信臣妾,臣妾从未做过伤害瑞儿的事。”
李容璟上前扶住她,满面忧心,“纯儿,孤何时疑心过你啊,你为何……洛太医医术高明,说不定有更好的办法。你这又是何苦?”
白迎纯看到李容璟忧心忡忡的神情,心下有了一丝安慰。
洛兮风则疾步上前封穴止血,指尖触到温热血液时顿了顿。
“半碗足以。”他随即拿出金疮药粉撒在狰狞伤口上。
李容璟颤抖的手握着白迎纯的双肩,再抬头看向她时,白迎纯素白的脸已近透明。
“幼安,快救救纯儿。”李容璟嗓音破碎如裂帛,不知觉中喊了洛兮风的字。
白迎纯虚弱地靠在李容璟怀中,染血的半幅裙裾上,那上面绣着的并蒂莲浸在血泊里,开得妖异非常。
洛兮风即刻拿出银针,封住白迎纯几大要穴,虽说血止住,却伤口血淋淋,异常可怖。
洛兮风对着李容璟说道,“娘娘这刀还算幸运,若是再偏半寸,或许便是娘娘一命换命了。”
闻言,李容璟愈发愧疚难堪,他指节发白,将白迎纯浸血的衣料攥出褶皱,“纯儿,你千万不能有事,要挺住知道吗?”
白迎纯睫毛轻颤,脖颈绷出脆弱弧度,“殿下你真的相信纯儿没做过吗?”
话音未落,喉间涌出的鲜血染红了李容璟的蟒纹衣襟。
“幼安!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