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琮买走其实是一场意外。
老鸨早就放出消息,待她及笄之日便开始正式接客。
所以提前做了很多准备,在黔州广发帖子,邀请当地的富绅豪族前来。
她心里是恐惧的,也是厌恶的。
借口去寺庙上香,想着出去散散心。
上完香回来,她敏锐地在自己的马车里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紧接着一把带着凉意的匕首抵在了她的后颈上,身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别动,不然立刻割断你的脖子。”
马车外面传来丫鬟的询问。
“小姐你怎么啦?”
她颤了颤,明显感觉到压在后颈上的匕首又往下压了压,压在了她跳动的血管上。
她强自镇定下来,吩咐道:“没事,回楼里吧。”
没走几步,马车就停了下来。
“前面好像是官府的衙役在抓贼人,所有进出城的马车都要接受盘查。”
丫鬟在外面解释。
李南柯心口跳了下,撩开车帘一角往外看去。
毒辣的日头下,一队身穿皂衣的衙役吆喝着,驱赶前面的人下马车,接受检查。
她眉头微拢,撕下衬裙一角,往后递了过去。
身后的人并没有接。
她压低声音道:“你受伤了,不处理伤口,车里血腥味太浓,会引起他们注意。”
身后的人迟疑一瞬,接过了衬裙。
随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在包扎伤口。
李南柯弯腰去拉小几下方的抽屉。
刚一动,匕首立刻又压了下来。
“别动。”
她举起手,轻声道:“我拿香出来,掩盖血腥味。”
匕首往后撤了下,她打开抽屉,拿出平日里常用的香片,放进香炉里点燃。
很快马车内就飘出丝丝缕缕的果香味。
她又将自己在山上采的山茶花摆放在小几上,上面洒了一些香粉。
刚做好这一切,外面就传来衙役不耐烦的声音。
“里面的人下车接受检查。”
身后的匕首下滑,紧紧抵在了她的后腰上,仿佛只要她动一下,匕首立刻就能刺穿她。
李南柯心头一跳,放柔了声音吩咐丫鬟打开车门。
“奴家今日上山不慎崴了脚,实在无法下车,还请官爷体谅一二。”
又吩咐丫鬟拿一两银子,“官爷们辛苦了,拿去喝茶,改日去花满楼亲自喝茶,奴家一定亲自作陪。”
她的脚确实在山上崴到了,但也不严重。
但跟着她的丫鬟是个机灵的,知道她不想下车,立刻掏了银子打点。
“还请几位爷体谅我们小姐,我家小姐是花满楼的忘语,改日一定亲自请各位爷去楼里喝茶。”
几个衙役本来满脸不耐,听到她的名字,个个眼睛都亮了,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原来这就是花魁娘子啊,啧啧,果然是国色天香。”
“花魁娘子真的肯陪兄弟们喝酒?”
“这么看我们兄弟几个有艳福了。”
几个衙役眼神几乎要粘到她身上,说话也越来越下流。
她垂眸掩去眼底的憎恶,声音更加婉转娇柔。
“改日一定陪几位爷开怀畅饮。”
几个衙役笑闹一番,收了银子离开。
她命丫鬟关了车门,“回花满楼。”
身后的匕首滑落下来,放出轻微的咚咚声。
她转身,看到一个男人半缩在车厢的夹板处,一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一只手捂着左下腹部,下面搭着她的衬裙,手指缝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
男人已经晕了过去。
她没有声张,悄悄和丫鬟两个人将人带进了她住的小楼。
拜花魁之名所赐,她在花满楼里有自己的小楼。
男人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睁开眼,狭长的眼眸泛着暴戾之气,冰冷异常。
第一句话便问她:“为什么救我?”
她几乎没有任何思索。
“因为我讨厌那些衙役,非常非常讨厌。”
她的爹爹和祖母都死在衙役手里,娘亲更是受尽了衙役的折磨。
在她心里,所有穿着那身皂衣的衙役都是混蛋。
男人似乎没料到是这个答案,苍白的脸闪过一抹错愕,沉默许久,又丢下一句话。
“我不习惯欠别人,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她想要的那可太多了。
她想要爹爹,娘亲,祖母都活着!
可她知道这不现实。
所以她活着唯一的愿望就是为他们报仇。
但她甚至都不知道导致一家悲惨命运的仇人是谁?又何谈报仇?
她想了许久,提出最切实际的一条。
“再过三日我就及笄了,花满楼的老鸨要比我开始接客,我不想,你有办法吗?”
男人沉默许久,点了点头,从窗户离开了。
过了两日,老鸨欢天喜地来找她,进门就道恭喜。
“宣王府的人来了,说要把你买回去伺候宣王,你这也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快收拾一下,王府的人今晚就来接你。”
她又惊又慌,宣王的封地在成都府,怎么会跑到黔州来买人?
到了晚上,果然有人来接她,一路将她带到了成都府。
两个丫鬟伺候她梳洗一番,直接将她送到了宣王房中。
屋里一片昏暗,她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人摁在了床上。
冰凉的手抚摸着她的脖颈,令她浑身战栗,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
“你不愿意?”
头顶响起的声音冰冷而又锐利,仿佛利剑一般能将人穿透。
她无意识拽紧衣襟,牙齿都在不停地打颤。
“不.....我...我不......”
房间内的灯陡然亮起,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耳畔响起一道略带惊讶的声音。
“是你?”
她颤抖着睁开眼,对上一双冷厉的眸子,愣了一瞬,才认出眼前的男人竟然是前几日她救过的男人。
原来他就是宣王沈琮。
几日不见,他眼里的冷厉比之前更甚,还夹杂着几分恨意。
因为她心中有恨,所以她一下子读到了沈琮眼底的恨意。
沈琮似乎没料到是她,沉默片刻,扯起袍子披在身上。
“既不愿意,你走吧。”
她哆哆嗦嗦地扣上扣子,埋头冲到门外。
冷风一吹,她乍然清醒过来,倏然又站住了脚。
她想为爹娘,祖母报仇,眼前可能就是唯一的机会。
意识到这一点,她咬咬牙,转身又奔了进去。
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抬起头,泪眼盈盈看着他。
“王爷,我想和你谈个交易。”
斜靠在床上的沈琮冷冷睨了她一眼。
“就凭你?”
那一眼的冷意,令她浑身一哆嗦,犹如坠入冰湖一般。
李南柯倏然从梦里惊醒过来,这才发现天光已经大亮。
宋依还在睡着。
她怔怔坐了片刻,手忙脚乱从床上爬起来。
跑到桌边拿起纸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一连写了好几张纸,然后从里面挑出两张揣进怀里。
匆匆洗漱一番,叫了紫苏。
“走,咱们去宣王府。”
她知道该怎么回答沈琮的那个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