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将军!”管家云升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脚步踉跄,打断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云升微躬身,语速极快地说道:“太子殿下跟永嘉公主来了。”
云念九眉头瞬间锁紧:“他们怎么会来?”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冷凝冽心中冷哼一声,这时间掐得未免太准了些。
事已至此,云念九只得按捺下未尽的话语,带着她一同前往正门迎接。
太子驾临,仪仗不小,随行内侍抬着一排排红漆描金的箱子,浩浩荡荡。
宁王与云老夫人已带着府中众人候在门前。
宁王神色复杂,带着几分憔悴,而云老夫人则是一贯的沉稳持重,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见过太子殿下,公主殿下。”众人齐齐躬身行礼。
“皇叔,老夫人,快快请起,不必多礼。”太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伸手虚扶了宁王一把。
宁王顺势起身,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永嘉公主则亲昵地上前,双手扶起云老夫人,语笑嫣然:“老夫人安好。”
“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云老夫人声音平和,礼数周全。
太子殿下闻言朗声笑道:“老夫人言重了,本宫与皇妹不请自来,叨扰府上清静。”
他目光扫过刚赶到的云念九和冷凝冽。
“殿下言重,快请进。”老夫人侧身相请,众人随行入内。
正厅之内,太子在上首落座,直接挥手道:“抬上来。”
那一排箱子被鱼贯抬入厅中,打开箱盖,霎时间珠光宝气,华彩流溢,尽是些珠宝翡翠,绫罗绸缎,还有不少珍奇异宝。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老夫人务必收下。”
太子语气温和,目光转向云念九,“少将军与永嘉乃是同门,如今又与永冽郡主喜结连理,这既是本宫与永嘉的一点心意,也是替父皇稍作表示,老夫人切莫推辞。”
他这番话,既抬了永嘉,又点了婚事,话说得滴水不漏。
老夫人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欠身道:“老九能得公主青睐,拜入名师门下,已是莫大的福分。殿下与公主如此厚礼,老身实不敢当。”
永嘉公主立刻接过话头,声音清脆:“老夫人莫要客气,同门情谊,略表心意罢了。再说,九哥这些年镇守西境,保家卫国,劳苦功高,岂是区区几箱礼物就能表达谢意的。”
太子摆了摆手,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老夫人,一番心意,莫要再推辞了。”
他眼神示意,下人立刻将箱子重新合上,抬了下去。
一锤定音,老夫人只得颔首:“既如此,老身便代云家上下,多谢太子殿下、公主殿下了。”
“婚期可曾定下?”太子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若是尚未择定吉日,不如由禀明父皇,请钦天监择一黄道吉日?”
云念九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冷凝冽身上,只见她正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啜饮一口,丝毫不乱。
他收回目光,看向老夫人。
云老夫人接收到孙儿的眼神,脸上笑容不变,温和解释道:“多谢殿下关怀。此事还未曾与王爷细细商议,总想着也就是这几日便能定下,不敢劳烦陛下为此操心。”
宁王也连忙接口,声音带着几分疲惫:“是啊,殿下。王府近来接连变故,多承云家不弃旧约,老夫感激不尽。只是小女的婚事,老夫想着,一切从简便好。”
“那怎么行?”太子立刻皱起眉头,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赞同,“永冽可是皇叔唯一的掌上明珠,亦是我皇家亲封的郡主,身份何等尊贵,岂能委屈了她?”
冷凝冽几不可察地撇了撇嘴,这细微的动作恰好被永嘉公主捕捉到,她忍不住轻笑出声,嗔怪道:“皇兄,你就别操心了。老夫人和宁王叔自有安排,瞧你这公事公办的样子,倒像是在审问呢。”
太子闻言失笑,语气缓和了些:“本宫也是替父皇着急。父皇对他们的婚事甚是惦记,时常问起。更何况,老九不日便要重返西境,时间紧迫,自然要多问几句。”
他看向云念九,意有所指。
“多谢陛下与殿下记挂。”云念九拱手应道,态度恭敬,却也仅止于此。
反倒是冷凝冽,自始至终未发一言,放下茶杯,低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一直未曾开口的云夫人适时插话道:“后园的梨花开得正好,景致尚可。殿下与公主若有兴致,不妨让念九引着二位前去赏玩一番?”
“好啊好啊!”永嘉公主眼睛一亮,立刻站起身,不由分说地拉起太子的手臂,“皇兄,我们去看看!”
她动作爽快,带着少女的活泼。
冷沐钧见状,也站起身,伸手轻轻拉了一下冷凝冽的衣袖:“阿冽,我们也去吧。”
他脸上带着一丝担忧和无奈。
一行五人,身后跟着各自的随从,穿过回廊,向后园走去。
太子与云念九走在最前面,低声交谈着。
永嘉公主则亲热地挽着冷凝冽的胳膊,落在后面,她一眼便瞧见了冷凝冽发间那枚别致的梨花簪,不由赞道:“阿冽,你这簪子真好看,衬得你肤色更白了。”
冷凝冽淡淡一笑,并未多言。
永嘉公主却来了兴致,伸手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支同样精巧华美的金步摇,不由分说地也插在冷凝冽另一侧的发髻上,端详片刻,满意地点头:“这样才好,左右对称了,多好看!”
她动作自然,仿佛只是随手赠送一件小玩意儿。
走在前面的太子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微微挑眉,问向永嘉公主:“永嘉,那支步摇,不是母妃赏给你的生辰礼么?”
永嘉公主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是啊。不过母妃送我的好东西多着呢,这支给阿冽戴着正好,有什么关系。”
太子无奈地笑了笑,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云念九陪在他身侧,听着他低声说道:“你可知,昨日你们离去之后,父皇震怒,将我们几个叫去御书房,狠狠训斥了一番?老六这次,怕是位置不稳了。”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忧虑。
云念九目不斜视,声音平稳:“下官不知。”
太子被他这滴水不漏的态度噎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化作一声叹息:“老九啊老九,你这次,可真是会挑时候。”
“并非下官有意为之,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云念九语气依旧不卑不亢。
“顺势而为?”太子冷笑一声,逼近一步,压低声音,“怕是查到了老三他们府上的人,才顺的这个势吧?”
云念九脚步微顿,侧脸线条冷硬:“此事牵连甚广,下官尚未查清所有脉络,不敢妄下定论,更不知幕后真凶究竟是谁。”
“哼……”太子鼻腔里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哼,知道再试探也问不出什么,便转换了话题,目光锐利地看向他,“老九,依你之见,长安侯府那位小姐,还有镇国公府的世子,落得那般下场,难道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吗?”
几人的脚步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恰好站在一株盛放的梨花树下。
永嘉公主与太子乃一母同胞,自然明白此刻气氛微妙,她聪慧地保持了沉默。
云念九沉吟未语,冷凝冽却在此时抬起眼眸,清冷的目光直视太子,语气平静地反问:“不然呢?太子殿下是打算替他们两家主持公道?殿下能保证,查案过程绝对公平、公正、公开吗?”
“阿冽!”冷沐钧脸色微变,急忙想拉住她,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
在如今的宁王府,他的话语权早已微乎其微。
“你!”太子被她这番话堵得脸色一沉,语气也冷了下来,“你明知是老三故意设计害死赵婉儿,借机栽赃陷害于你,险些让他得逞!你竟还如此无动于衷?”
“那又如何?”冷凝冽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嘲讽,“找到他构陷我的确凿证据了吗?凭那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就能扳倒他这位堂堂皇子吗?还是说,长安侯府,当真对此一无所知?”
接连几个反问,如同冰冷的利箭,直刺人心。
太子咬了咬牙,沉声道:“即便不能将他一举扳倒,至少也能借此斩断他的左膀右臂,打压他的气焰,让他日后行事多少收敛一些!”
“仅仅是让他收敛一些吗?”冷凝冽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
“阿冽……”听出她语气中的讥诮,云念九也皱紧了眉头,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对太子拱手道:“殿下,眼下赏花,议论朝政,恐怕多有不妥。”
“不妥?”太子不怒反笑,目光如刀般射向冷凝冽,“她如今都敢与暗影阁那等江湖势力勾结,还有什么不妥的?”
“殿下!”云念九脸色骤变,声音陡然转厉,带着警告的意味。
见他反应如此激烈,太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冷笑道:“怎么?云将军是想说,你对此毫不知情?”
“大哥,”冷凝冽忽然开口,打断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她看向一旁脸色发白的冷沐钧,“你带公主去转转吧。”
被她点名提到,冷沐钧猝不及防愣了一下,看向她。
永嘉公主立刻上前一步,挽住太子的手臂娇声道:“我不走,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反正皇兄回头都会告诉我的。”
太子面露无奈,显然不介意妹妹旁听,但冷凝冽的目光冷淡,显然十分介意。
见她坚持,冷沐钧上前一步,温和地看着冷凝冽,轻声问:“你是不想我知道吗?”
“对。”冷凝冽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好。”冷沐钧不再多问,也未显露半分好奇,转而对着永嘉公主伸出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公主,请吧。”
永嘉公主跺了跺脚,虽心有不甘,但看着冷沐钧温和却不容拒绝的态度,只好不情愿地跟着他朝园子另一头走去。
冷凝冽目送他们走远,直到那两道身影消失在花木深处.
确认他们再也听不到此处的谈话,这才缓缓转过身,抬眼看向太子,语气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皇兄,一条人命,在你眼里,原来只值当他被小小打压一番的代价?”
太子眉头微蹙,避开她过于锐利的视线,沉声道:“此事并非他亲自动手,再者,他毕竟是皇子……”
“所以呢?”冷凝冽打断他,向前逼近一步,原本清雅的梨花香似乎也染上了寒意,“就因为他是皇子,他的命就比别人的金贵?别人就命贱?凭什么?”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太子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看着眼前寒气逼人的冷凝冽。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也硬了几分:“那你想怎样?你又能怎样?”
“以命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