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雨似乎变得更大了，时不时有风吹进来，洞内气温骤降。
萧邺起来添柴火，石壁旁，戚阅默不作声的坐起身。
他手上的动作更轻，“我吵醒你了么？”
没有得到回应，他添完柴后有些疑惑的看过去。
戚阅靠坐在石壁前，双腿蜷起，双手抱着膝盖，头托在手背上个，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他，凤眸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如同星子一般，格外的明亮而耀眼。
民间早有人称戚相的眼如同照亮前路的光，又带着矜贵风雅的气质，凡是被他看着的人不自觉就会压低声音，好像高声喧哗都是对他的亵渎。
之前萧邺没注意，但现在一看，民间传闻倒也有几分可信度。
戚阅只盯着自己却不说话，萧邺有些奇怪，却只以为他被吵醒有气。
“时候还早，你接着睡吧，我添完柴就......”
“以身相许不好么？”
“......什么？”
萧邺满眼惊诧，不可置信又迟疑的问，“你刚刚说......”
“我说以身相许不好么？”
戚阅歪头，执拗中竟显得有几分天真的可爱。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的萧邺差点给自己一巴掌，缓了缓神有些好笑的问。
“为何这么说？”
“因为你心中是欢喜的，”戚阅表情有些疑惑，“既然喜欢，为什么要拒绝？”
欢喜？他？
萧邺皱眉，“你又在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啊。”
戚阅双手撑在地上，上半身前倾，凑到了他身前，指尖点在心口的位置，语气笃定。
“你喜欢我。”
扑通、扑通。
萧邺听到了心剧烈跳动的声音，狼狈又窘迫的别开脸，眉眼染上了几分愠怒。
“戚阅！适可而止！我没有......”
玩笑归玩笑，他们毕竟是两个男人，这般暧昧的距离不是他们之间该出现的！
“没有喜欢我？”
戚阅脸上的神色忽然变了，变得更加幽深，变得有些......蛊惑。
“那你为什么会心跳加快？”
萧邺下意识反驳，“那是因为你——”
“勾肩搭背的男子多了去，你为什么不敢与我近距离接触？”
不等他回答，戚阅接着追问。
“不喜欢我，你听到我命不久矣为什么会难受、为什么会心酸、为什么会害怕？”
那是因为他毕竟是他的好友。
萧邺张了张嘴，戚阅却没给他机会。
“不喜欢我，那你可能接受我死去，从此再不出现在你的面前？”
在追问的期间，戚阅已经无限贴近了萧邺身上，连呼吸喷洒出的热气彼此都能感知到。
听到他的问题后萧邺瞳孔一缩，但紧接着又被两人暧昧的距离逼的想要往后退。
戚阅却更快一步，红唇欲拒还迎的向他亲去，却又停在了一毫之差的位置。
他的声音幽幽，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的锤在了萧邺的心头。
“想亲吗？萧邺，这可不是好友之间会有的冲动。”
“承认吧，你对我心动，因我欢喜，不然为什么......会梦到我呢？”
轰隆——
天边一记闷雷响，洞内，萧邺猛的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情绪还没从那个暧昧又诡异的梦中拔出。
他抹了一把额头，得到一手湿汗，情绪顿时更加复杂。
自从大仇得报后，他已经很久不做梦了，今日却......
他纠结片刻，目光缓缓移向石壁的方向。
戚阅平躺在藤草中，双手规整的放于腹部，睡着之后也如此规矩有礼，倒是和梦中的全然不同。
萧邺像是被烫了一样慌乱的收回视线，忽然又想起了之前说“以身相许”时的戚阅。
那时候他眉眼笑意明朗，极为生动，眼尾轻挑唇角微扬，尽显意气，那般模样好似和梦中的更为贴合。
所以，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戚阅？
萧邺脑中一片混沌，思绪纷乱不堪，连太阳穴都跟着疼了起来，耳边好似又响起了梦中那一声声追问。
“......你喜欢我，萧邺，承认吧，你对我心动，因我欢喜......”
怎么会做如此荒唐的梦。
萧邺狠狠的抹了一把脸，走到洞外接了雨水连连泼在脸上。
走进洞穴还没重新躺回去，清醒后的脑子敏锐的发觉了不对——
戚阅的呼吸声，似乎重的有些过头了。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靠近后戚阅的不对劲就变得更明显了些。
脸颊通红，呼吸沉重，双眸紧闭，眉心紧锁。
萧邺伸手贴在他额头，心头顿时一沉。
发热了。
萧邺暗骂自己粗心，戚阅身体本就虚弱，受了内伤外面又在下雨，该找些藤叶挂在洞口挡一挡寒气的。
他从怀中拿出手帕，淋湿后稍拧一下，小心翼翼的擦拭起戚阅脸上的汗，擦完脸又抓起他的胳膊，挽起衣袖。
擦拭的动作顿了一顿又继续，但萧邺眼中的情绪却越发复杂。
太瘦了。
虽然一直知道这人弱不禁风，谣传风都能吹走，但也没想到会瘦成这样。
吃不进去东西又常把药当饭吃，身上一点肉都没有，别说顽疾缠身，哪怕是个正常人这样下来身体也好不到哪儿去。
萧邺将戚阅的胳膊还有腿用冰凉的手帕反复擦拭了几次后，他才终于被这动静闹醒。
“我......”
一张嘴就沙哑的不成声，萧邺连忙打断，“你发热了，我刚用手帕帮你擦了脸和四肢。”
“谢......”
“你先别说话了。”
萧邺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时间还早，再睡会儿吧，醒了就好了。”
说完他自己先愣了一下，耳根滚烫，不自在的别开了脸——
这句话，他方才在梦里也说过的。
戚玥精神不济，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她现在只想再去揍世界意识一顿。
哭哭哭，她的福气都被哭没了！
戚玥很快又“睡着”了。
神魂脱离身躯的她不知道，萧邺一整夜如同老僧坐定，除了偶尔将变热的手帕重新打湿外，其余时间都坐在她的旁边看着她，眼神明明暗暗，复杂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