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鞍推开义庄木门时,铜锁上的灰垢簌簌而落。十五具新棺呈北斗状陈列,棺盖缝隙渗出粘稠黑液,在青砖地上绘出鼠头图腾。他握紧腰间佩剑,剑鞘上昨夜沾的鼠血已凝成褐斑。
\"大人当真要犯忌讳?\"王仵作提着灯笼的手在抖,火光映得棺面咒文忽明忽暗,\"昨夜西郊又抬回来三个......\"
话音未落,东南角的柏木棺突然震颤。赵怀鞍箭步上前,剑锋抵住棺盖缝隙:\"开棺!\"
棺盖掀开的刹那,腐臭味混着奇异的檀香扑面而来。死者是失踪半月的绸缎商,面皮完好如生,脖颈却布满蜂窝状孔洞。赵怀安剑尖挑开寿衣,露出胸腹间新缝的伤口——五色丝线将皮肤缝成鼠头图案,线脚处粘着未干的血脂。
\"取桃木钉来。\"赵怀鞍话音未落,尸身突然睁眼。绸缎商嘴角咧至耳根,喉间钻出条三尺鼠尾,尾尖卷着半片带牙印的耳朵。
剑光闪过,鼠尾应声而断。黑血喷溅在棺椁上,竟蚀出\"午时三刻\"四个篆字。王仵作瘫坐在地:\"是灰仙娘娘的催命符......\"
晨雾未散时,衙役急报城隍庙异动。赵怀鞍策马赶至,见庙前石阶爬满灰斑,每块青砖缝隙都钻出细如发丝的鼠须。正殿香案上,那尊鼠首城隍像的右眼正在淌血,金漆剥落处露出森森白骨。
\"大人小心!\"
惊呼声中,梁上坠下个灰影。赵怀鞍旋身避让,灰布衫的药童阿沅摔在供桌前,符纸下的右眼渗出黑血:\"祭坛......在古槐......\"
庙外忽然传来铜铃声。蒙眼游医倚着断墙,手中人皮灯笼映出他溃烂的半边脸:\"赵大人何苦逆天而行?\"灯笼忽明忽暗间,赵怀鞍看见游医脚下没有影子。
阿沅突然暴起,袖中银针直取游医咽喉:\"三百年的债,该清了!\"游医挥袖格挡,布料撕裂处露出长满逆鳞的手臂。两人缠斗间撞翻香炉,香灰在空中凝成个\"祭\"字。
赵怀鞍剑指游医:\"青石村惨案,可是你所为?\"
\"是又如何?\"游医扯下蒙眼布,黑洞洞的眼窝里钻出鼠须,\"镇疫将军血祭亲女,就该想到会有今日。\"他忽然吹响骨哨,庙外土地翻涌,十二具鼠化尸骸破土而出。
阿沅甩出红线缠住赵怀安手腕:\"去古槐林!\"红线末端系着青铜鼠符,符面烫得人皮肉焦糊。赵怀鞍挥剑斩断尸骸利爪,夺门而出时瞥见游医正在啃食香灰凝成的字符。
古槐林深处,十丈高的老树盘根错节。树身裂开七道血口,每道裂痕中都嵌着具风干女尸。赵怀鞍按阿沅指引找到树心祭坛,见青铜匣供奉在缠满红线的八卦阵中,匣面抓痕又添新伤。
\"以赵氏血脉启封。\"阿沅割破他掌心按在匣面,\"这是镇疫将军最后的......\"
地面突然塌陷。游医踏着尸骸追来,鼠尾卷起腥风:\"痴儿!你以为改个名讳就能逃脱?\"他撕开衣襟,心口处赫然镶着赵怀安族徽,\"看看这印记!你们赵家祖上正是镇疫将军的副将!\"
青铜匣应声而开。匣内不是法器,而是半卷染血的族谱。赵怀鞍展开泛黄绢帛,见先祖名讳旁朱批\"祭品戊戌三号\",画押指印分明是自己的尺寸。
阿沅突然凄笑:\"原来你才是最后的祭品。\"她扯下符纸,右眼化作琥珀竖瞳,\"灰仙娘娘等的从来都是......\"
古槐炸裂,树心涌出血色肉瘤。万千鼠尾破土缠住赵怀鞍四肢,将他拽向肉瘤裂开的巨口。游医癫狂大笑:\"午时三刻到!\"
剑锋刺入肉瘤的刹那,赵怀鞍看见三百年前的画面:镇疫将军将女儿钉入树心,少女腹中钻出血鼠吞噬万军。族谱在血雨中自燃,火中浮现真正的封印咒——需至亲血脉祭剑。
\"父亲......\"赵怀鞍突然明悟,反手将佩剑刺入心口。血溅青铜匣的瞬间,肉瘤发出惊天哀嚎,万千鼠尾化作飞灰。阿沅扑来欲夺剑柄,却被血光弹开:\"你疯了!\"
游医身躯突然龟裂,露出内里森森白骨:\"不可能......这封印早该......\"话音未落,白骨尽数崩散,落地变成黢黑的鼠粪。
暮色降临时,赵怀鞍在槐林苏醒。心口剑伤已然结痂,掌纹间多出个鼠头烙印。阿沅不知所踪,唯有那半卷族谱飘落在地,末页新添行血字:\"癸卯年七月初七,赵氏怀安祭。\"
归途经过城隍庙,赵怀鞍驻足凝视鼠首神像。月光偏移时,神像右眼的血迹竟勾勒出阿沅的轮廓,符纸下的眸子流下两行清泪。更夫敲响子夜梆子时,新任县令在卷宗上朱批:\"灰仙镇旧址永禁入内。\"
三百里外荒野中,灰斗篷的药童敲响铜铃。她右眼重蒙符纸,左瞳竖眸映着血色月轮,腕间新缠的红线尽头系着半截桃木钉,钉上刻着\"赵怀鞍\"三个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