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田站的时钟指向凌晨四点三十七分时,我发现了第一个跟踪者。那人穿着JR铁路制服,却在观察列车到站信息时露出右手虎口的蛇形纹身——和千代子阿姨行李箱上的家徽如出一辙。
\"别回头。\"美羽用中文低语,她正对着车窗补口红,玻璃反射里那个\"站务员\"在悄悄拍照。她突然抓住我衣领假装亲吻,实际在我耳边说:\"辰巳家的人,母亲可能自愿回去的。\"
走出车站时,黎明的雾气裹着海腥味扑面而来。本该寂静的街道上,穿法被(祭典短褂)的男人们正在搬运巨型灯笼,灯笼纸上印着两种纹样:锚链环绕的船和盘踞山头的蛇。
\"佐藤组抢了祭典的奉纳権(供奉权)。\"美羽指着路边被撕破的辰巳家宣传旗,\"他们想借祭典洗钱。\"她说话时无意识摸着左肩——那里有我们为遮盖疤痕新贴的牡丹纹身贴。
民宿老板娘送来早餐时,眼睛一直往美羽的和服腰带瞟。等老板娘离开,美羽解下腰带,内侧用墨汁写着「旧剧场 子の刻」(旧剧场 子时)。字迹潦草得像是在颠簸的车上写的,绝对是千代子阿姨的手笔。
\"子时是午夜十一点到一点。\"我翻着祭典宣传册,突然停在其中一页:\"今晚十一点正好有'神舆洗い'(神轿净洗仪式),全城人都会聚集在河边,旧剧场就在河对岸。\"
美羽正用发簪挑开饭团,闻言突然僵住。紫苏叶里裹着张小纸条,上面是孩童般的涂鸦:三只眼睛的狐狸。她瞬间红了眼眶:\"是母亲和我们小时候的暗号...三眼狐狸代表'有埋伏'。\"
正午阳光透过和纸窗格在地上投下菱形光斑时,美羽开始变装。她拆掉发髻抹黑肤色,戴上蓝色隐形眼镜,甚至用特殊胶水改变眼型。\"佐藤组的人记得十五岁的我,\"她在往锁骨点雀斑,\"现在我要他们看见完全不同的脸。\"
我帮她调整隐藏在珍珠发簪里的微型摄像头时,手机突然震动。是京都的艺伎粉丝千鹤发来的消息:「直播を见て駆けつけます」(看了直播正赶来帮忙)。我这才发现美羽的手机一直开着静默直播,画面只拍着天花板,却有上万观众在线。
傍晚的祭典游行像流动的霓虹海。我们混在游客中,发现每座神轿旁都有穿黑西装的男子——他们腰间鼓起的不自然弧度绝不是手机。当队伍经过旧剧场所在的岔路时,美羽突然哼起童谣:「狐の嫁入り 雨が降る」(狐狸嫁女 天要下雨)
暗处立刻传来接唱:「伞がないから 涙で隠す」(没有伞 就用泪水遮掩)
废弃剧场的防火门嘎吱作响,千代子阿姨被绑在舞台中央的椅子上,身后站着三个戴能乐面具的男人。最矮的那个手持短刀,刀尖正对着千代子阿姨的和服腰带——那里绣着与美羽伤痕形状相同的月牙。
\"樱井さん、久しぶり。\"(樱井小姐,好久不见)矮个子掀开面具,露出张布满烫伤疤痕的脸。美羽的呼吸立刻变得急促,我认出这就是她提过的佐藤组秘书。
疤痕脸用刀尖挑起千代子阿姨的下巴:\"你女儿真孝顺,带着中国男友来参加你的'隐退式'。\"他突然用刀划开千代子阿姨的衣领——苍老皮肤上露出完整的船锚纹身,比手腕上的更狰狞。
\"要么你接任辰巳家若头,要么...\"疤痕脸突然看向我,\"让这小子当祭典的'人柱'。\"他踢开舞台地板,露出下方湍急的地下河——秋田祭典着名的\"神舆浄め\"用水源。
千代子阿姨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椅子倒地的巨响中,她对我喊出第一句中文:\"跑!\"但更响的是美羽的声音:\"我接受家纹!\"
全场寂静。美羽缓缓解开衣领,露出那个月牙形伤疤:\"但不是为了你们。\"她走向母亲,每一步都让木地板呻吟,\"是为了让辰巳家的女人不再被划伤。\"
疤痕脸大笑时,我悄悄按下手机快捷键。事先编辑好的直播通知瞬间发送给所有粉丝:\"现在!旧剧场!\"同时藏在珍珠发簪里的摄像头开始运转,将疤痕脸的威胁直播出去。
当疤痕脸举刀走向美羽时,剧场后门突然传来三味线琴声。穿花魁服饰的千鹤带着几十个年轻人冲进来,他们举着的手机屏照亮了黑暗——每个屏幕都是我们的直播画面。
\"警察马上到!\"千鹤用英文大喊,其实我们根本没报警。但这虚张声势起了作用,佐藤组的人开始往地下河逃窜。疤痕脸最后看了眼美羽肩上的伤疤,阴森地笑了:\"祭典还没结束呢...\"
千代子阿姨获救后的第一件事,是抓住我和美羽的手叠在一起。她布满老茧的拇指按在我的脉搏处:\"心臓の音が强い\"(心跳声很响亮),这是她第一次对我露出真心的微笑。
返程航班上,美羽反常地主动谈起往事。十五岁那年,佐藤组逼迫她拍摄的\"艺术照\"实际是黑道控制政客的工具,而那道伤疤是因为她试图删除底片。\"母亲当年跪着擦血,是在用传统方式向组里求情。\"
她突然拿出手机,在还连接着飞机wiFi的直播间里,第一次主动展示那道月牙形伤疤。弹幕瞬间爆炸时,她对着镜头说:\"这是我和母亲共同的刺青,现在它是自由的形状。\"
飞机穿越云层时的颠簸中,千代子阿姨在装睡。但我看见她藏在毯子下的手,正轻轻抚摸着自己肩上那个被岁月模糊的船锚纹身。而我和美羽交握的掌心里,还留着她在旧剧场塞给我们的东西——一枚古老的铜制家纹,边缘已经被摩挲得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