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华宫内,晨光透过素白的丝纱窗帘,洒落在檀木地板上。
光线温柔而不炽烈,恰如人心之中缓缓升起的欢喜。
碧书正侍奉着李霜岚穿戴新送来的妃位吉服,那是内务府刚送来的。
明黄色底织九彩瑞鸟,间缀海水江崖与云龙宝相花,整幅宫服沉静端丽,威仪自生。
衣袍裁剪得极合身,将李霜岚纤柔却不失丰姿的身段衬得愈发妍丽端庄。
她坐于妆台前,乌发高绾,发间簪着五凤翘头金钗,缀有流苏珠翠,随着她稍稍一动便轻晃生光。
额前点一点朱砂花钿,衬得那原本白若凝脂的肌肤越发莹润。
她眉眼温婉,唇不点而红,一双秋水似的眸子斜斜睨来。
透着说不尽的柔情与冷艳,仿佛三分春色含笑,七分深意藏锋。
碧书站在一旁看得痴了,连连感叹不止。
“娘娘这模样,真真是惊为天人。奴婢敢说,今日后宫若论风姿,无一人可与娘娘并肩。”
李霜岚听了,轻轻一笑,含蓄又不失疏离,眼波流转,似水波一漾。
“你这张嘴儿,也越来越会哄人了,这后宫里哪儿还缺美人?”
她慢声道,低头整了整衣袖上的玉带金绦,目光淡淡扫过镜中那抹尊贵模样,忽而有些恍惚。
“不过是宫里人惯看的虚景罢了。”
她淡淡一叹,语气中竟多了几分感慨。
“从入宫到现在,不过两年多时光,没想到你我竟已走到了这一步。”
碧书忙笑着接话。
“娘娘这般德貌兼备、温顺得体,皇上宠爱也是情理之中。”
“再说娘娘还为皇上诞下龙凤,这可是千古难得的大喜事,能封妃,实在是天道眷顾。”
李霜岚含笑点头,却并未多言,只是取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茶香清淡,唇齿生凉,却并不能冲淡她心底一丝无声的起伏。
碧书这时却有些不平之气的开了口。
“娘娘本该有一场盛大隆重的封妃礼才对”
“可偏偏皇后竟以边关战事紧张为由,说要一切从简。宫里人都说,这分明是故意压着娘娘的风头。”
“更气人的是,皇上竟也应下了!”
说到后头,碧书眼里已隐隐含怒,仿佛她不是个宫婢,而是替主子鸣不平的亲姊妹。
李霜岚却轻轻一笑,语气平和得几乎听不出一丝怨意。
“皇后说边关战事紧张,皇上便顺了她的意,也是情理之中。”
她手指轻轻拨弄着茶盖,声音清浅。
“这封妃之礼是省了,皇上赏赐却没少给吧?”
碧书听她这么一说,顿了顿,想起前几日从内库送来的赏赐,脸色顿时一缓,语气也带了点笑意。
“那倒是……这些赏赐堆的库房都快装不下了。”
“各色珍珠玉石、宫绫罗纱、上贡的龙井、麝香,还有西域进贡的宝石,连金子都堆成箱。”
“这排场早就超过了妃位的赏赐,怕是比着贵妃也不多承让。”
李霜岚这才点了点头,唇边笑意深了几分。
“那不就得了?”
她目光微转,掠过窗外一池波光潋滟。
“这宫里都知道我是皇上的宠妃,该有的体面、恩宠、赏赐一样不少,在乎那点虚礼作甚?”
她顿了顿,语气柔和,却透着一丝清冷笃定。
“那些人爱看热闹、讲排场,不过是图个风头,我何苦与她们争这虚名?”
“况且这一场晋封,我还得顶着全套首饰在乾元殿站四五个时辰。”
碧书听了这话,愣了愣,随即轻轻点头,眼中又多了几分敬服。
“娘娘心境,奴婢远不及也。”
李霜岚低笑一声,却未再说什么,只是目光落在那件妃服上良久,像是回想着这一路走来的种种。
她不是个容易动情的人,但此刻心头却难免泛起一丝波澜。
碧书小心地将妃服一件件叠起,放入紫檀描金衣箱之中。
收好后又替李霜岚准备好净面用的温水和帕子,服侍她卸妆洗漱。
李霜岚换上了一套月白暗纹织锦的常服,款式雅致轻巧,少了几分威仪,多了些温婉清净之意。
她坐在榻上,眉间未施脂粉,却仍旧光华逼人。
“娘娘。”
碧书拧干帕子,伺候着李霜岚擦手。
“这会儿可要把大皇子和十三公主抱过来?奴婢吩咐下去让人去请?”
李霜岚闻言抬了抬眼,温声道。
“不用了,这会儿孩子们也睡着了,就让他们多睡一会儿。”
她顿了顿,语气缓慢而轻柔。
“明日就是满月宴,两个孩子得早起。”
“若是今晚扰了清梦,明儿个睡不醒,只怕在宴上要哭闹,失了仪态。”
“是。”碧书点头,低声应下,“奴婢倒是没想到这个。”
李霜岚轻轻倚着靠枕,目光平静,但眉眼之间依旧藏着一丝淡淡的忧色。
片刻后,她轻声问道。
“宫外最近的情况可有异样?有没有听说哪里有病症?”
碧书一怔,略显迟疑地摇了摇头。
“这几日奴婢一直有留心打听,娘娘怕是多虑了。”
“前几日庄子上的人确实请了大夫,不过看了说只是普通的风寒,吃了药也退烧了。”
“至于京中,也没听说有什么人病倒,更没传出疫症的动静。”
李霜岚听罢点点头,面色稍霁,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如此也好。看来还不是最近。”
她语气虽轻,眼中却依旧有几分不曾完全褪去的戒备。
碧书这时忽然想到一事,轻声道。
“对了,碧画的哥哥已经将药材买回来了。眼下这京中虽没有什么动静……”
“娘娘,咱们要不要趁着这时候把那批药材出手了?”
李霜岚听罢,却摇了摇头,语气笃定。
“不,先留着。”
她眼神清冷,语气虽不重,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沉静力量。
“药材可存,情势却不可控。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宫里艾草,雄黄每日也要按例熏烧,叫底下人日日不可疏懒。”
她顿了顿,神色略微凝重。
“还有,那些近期出过宫的人,仍旧要与内宫之人分开居住。”
“来往有度,不得混居。即便没有病症,也不能掉以轻心。”
碧书微怔,微微有些迟疑。
“是,只是这般细致,宫里人未必不多想。”
李霜岚微微一笑,眼神却不带半分犹疑。
“无妨。宫里人最会看风向。只要不做得张扬,他们便只当我是爱惜孩子罢了。”
碧书闻言,眼里不禁浮现一丝敬意。
“娘娘思虑得周全,是奴婢心浮气躁了。”
李霜岚摇了摇头,语气平缓。
“我也是做了母亲之后,才晓得这心里有了牵挂,是怎样一种滋味。”
“为人子时,只知父母操劳;为人妻时,只知敬顺夫君。”
“可为人母时……却是日日夜夜惦念在心,不敢有半点差池。”
她话音方落,便又问道。
“府里近来可还安好?母亲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