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望》(粤语诗)
文\/树科
睇唔见嘅前面
同石屎森林冇关
揾唔到嘅熟人
嘟同生老病死冇关……
诶!并村乔迁进城
空屋废墟噈老少
鱼塘猪场大白褂
转基因豆腐包粟啦……
《树科诗笺》2025.1.8.粤北韶城沙湖畔
《废墟上的春望》
——论树科粤语诗的现代性焦虑与乡土叙事
文\/阿蛋
在当代诗歌的多元语境中,树科的粤语诗《春望》以独特的语言质地与尖锐的现实观照,撕开了工业化浪潮下乡土社会的精神褶皱。这首创作于 2025 年粤北韶城的作品,表面上延续了杜甫《春望》的悲怆基调,却在方言俚语的运用与碎片化意象的拼贴中,构建出具有后现代特征的乡村挽歌。诗歌以 “睇唔见嘅前面” 与 “揾唔到嘅熟人” 开篇,将空间的迷失与人际的疏离并置,迅速将读者拽入充满悖论的生存困境 —— 那些消失的并非具象的物质实体,而是附着在土地上的精神血脉。
一、方言诗学:粤语口语的解构力量
树科以粤语方言为创作媒介,突破了现代汉语诗歌固有的书面语范式。“睇唔见”“揾唔到”“噈” 等极具地域特色的词汇,不仅保留了粤语特有的音韵节奏,更赋予诗歌鲜活的口语质感。这种语言选择暗合巴赫金的 “狂欢化” 理论,通过对标准语言的颠覆,瓦解了传统诗歌庄重典雅的美学秩序。当 “石屎森林” 取代了 “高楼大厦”,钢筋水泥的冰冷质感裹挟着粤语俚语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形成强烈的感官冲击。
与古代方言入诗的传统形成互文,刘禹锡的《竹枝词》以巴楚方言书写民间风情,“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通过谐音双关传递微妙情思;而树科的粤语诗则以方言承载现代性焦虑。方言在此不仅是交流工具,更成为对抗同质化文化侵蚀的武器,正如本雅明所言,“语言的堕落是世界堕落的征兆”,树科对粤语的坚守,实则是对文化本真性的挽留。
二、废墟意象:现代化进程的创伤书写
诗中 “空屋废墟噈老少” 的意象群,勾勒出乡村空心化的残酷现实。空屋作为物理空间的废墟,隐喻着乡土社会的精神废墟。这与陶渊明笔下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的田园牧歌形成强烈反差,陶渊明的墟里承载着诗意栖居的理想,而树科的废墟则成为现代性暴力的见证。福柯的 “异托邦” 理论在此得到印证,当 “并村乔迁进城” 成为政策话语,乡村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生活空间,而是被纳入资本与权力的规训体系。
“鱼塘猪场大白褂” 的意象组合充满荒诞意味,传统养殖业与现代防疫制度的并置,暗示着农业生产方式的异化。转基因作物的出现更将这场变革推向伦理困境,“转基因豆腐包粟啦” 以轻描淡写的语气,道出农业工业化对生态与文化的双重摧毁。这种书写方式与艾略特《荒原》中的碎片化意象异曲同工,都通过断裂的意象链揭示文明的精神危机。
三、生存悖论:消失的 “无关性” 与永恒的乡愁
诗歌中反复出现的 “冇关” 形成充满张力的悖论。“睇唔见嘅前面” 与 “石屎森林冇关”,表面上否定了物质环境对精神困境的影响,实则暗示现代性困境的根源在于更深层的存在危机。这种悖论性表达,与海德格尔 “诗意地栖居” 的命题形成对话 —— 当生存环境的剧变未能直接解释精神迷失,或许正是因为人类在技术狂飙中丧失了与存在的本质关联。
乡愁在诗中呈现出复杂的形态。不同于余光中 “邮票”“船票” 的具象化乡愁,树科的乡愁指向记忆的断层与文化的失落。熟人社会的瓦解,不仅意味着人际关系的断裂,更象征着地方性知识与文化传统的消逝。这种乡愁超越了个体情感层面,上升为对文明形态变迁的深刻反思,恰似本雅明笔下的 “星丛”,将零散的记忆碎片凝聚为对时代的批判。
四、诗学创新:传统与现代的互文重构
尽管题为《春望》,诗中却不见任何春日意象。这种反传统的命名策略,构成对古典诗歌范式的戏仿与解构。杜甫的《春望》通过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的对比,抒发家国之痛;而树科的《春望》则以 “春” 为幌子,实则展现乡村在现代化进程中的寒冬。这种命名的错位,赋予诗歌强烈的荒诞感与黑色幽默。
在叙事结构上,诗歌采用蒙太奇式的跳跃手法,从人际疏离到乡村变迁,从生存空间到食物伦理,不同场景的快速切换打破了线性叙事逻辑。这种碎片化叙事与后现代主义的拼贴美学相呼应,同时暗合中国古典诗歌 “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的审美追求,在断裂中形成独特的诗意张力。
结语:未完成的春望
树科的《春望》以粤语方言为手术刀,剖开了现代化进程中的乡土病灶。诗歌没有提供任何解决方案,甚至刻意回避了抒情的泛滥,这种克制的书写方式恰恰彰显了其批判的力度。在全球化与城市化的浪潮中,乡村的命运早已不是单纯的地域问题,而是关涉人类文明走向的重要命题。当 “春望” 成为永远无法抵达的彼岸,或许正是这种未完成性,赋予诗歌持续叩问现实的力量。这首诗提醒我们,真正的诗歌不仅是对现实的记录,更是对人类命运的永恒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