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艺术完美性的辩证与超越》
——以树科《艺术嘅完美》为考察中心
文\/袖子
艺术创作中关于完美性的探讨,始终是困扰创作者的核心命题。粤语诗人树科在《艺术嘅完美》中,以独特的方言表达和哲学思辨,对艺术完美性这一永恒话题进行了富有张力的解构与重构。这首看似简短的诗作蕴含着对艺术本质的深刻思考,其价值不仅在于方言写作的在地性表达,更在于触及了艺术创作中那个永恒的悖论:人类既追求完美,又永远无法抵达完美。
诗作开篇即以反诘句式直指问题核心:\"人性嘟有完美嘅?\"这个设问本身就包含着否定性的预设。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构建的完美理念世界,在这里被诗人用日常化的粤语表达消解了形而上的沉重。第二行\"冇得完美嘅人性\"与第三行\"点会有得完美嘅技巧\"构成严密的逻辑递进,暗示艺术技巧作为人性外化,必然携带人性的不完美基因。这种观点与法国思想家卢梭在《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中关于人性本真的论述形成跨时空呼应。
诗中\"黄梁\"意象的运用极具东方智慧。这个出自《枕中记》的典故,在粤语语境中获得了新的生命力。诗人将艺术完美性比作黄粱一梦,既承接了传统文学中\"人生如梦\"的母题,又赋予其现代艺术批评的维度。北宋苏轼在《赤壁赋》中\"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的慨叹,在此转化为对艺术永恒性的质疑。而\"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句粤语俗语的化用,则巧妙地将《山海经》中的神话意象民间化,形成雅俗交融的审美效果。
诗歌第三节的设问将讨论引向更深层面。诗人否定\"琴棋书画\"这些传统艺术形式能够承载完美,这种反叛姿态令人想起达达主义对传统美学的颠覆。但更耐人寻味的是\"面部手脚\"这个出人意料的答案选项。在这里,诗人可能暗指艺术完美性不在技艺的炫耀,而在于身体感知的真实表达。这种观点与梅洛-庞蒂的身体现象学不谋而合,也呼应了岭南文化中重视实用理性的传统。
从诗学传统看,这首作品体现了现代粤语诗歌的典型特征:既保持古典诗歌的凝练,又融入现代主义的碎片化表达。诗中重复出现的\"完美\"一词形成语义上的自我消解,这种修辞策略与德里达的解构理论形成有趣的互文。而粤语特有的语气词\"嘅噈\"等,不仅赋予诗歌独特的音乐性,更在语义层面强化了质疑与不确定的基调。
在艺术哲学层面,这首诗揭示了完美性的双重悖论。一方面,完美作为理念永远悬置在前方,如同康德所说的\"物自体\"不可企及;另一方面,对完美的执着追求反而可能成为艺术创造的桎梏。这种辩证关系令人想起老子\"大巧若拙\"的智慧,也暗合现代艺术中\"不完美美学\"的潮流。诗人通过方言的在地性表达,成功地将这个普遍性命题植根于特定的文化土壤。
从创作心理学角度解读,这首诗展现了艺术家在追求完美过程中的焦虑与释然。首节的否定、次节的解构到末节的转向,构成完整的心灵轨迹。这种心理过程与荣格所说的\"个体化\"历程相似,都是通过对理想化形象的祛魅,最终达成与不完美的和解。诗中\"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意象,恰如其分地表现了创作欲望与实现能力之间的永恒张力。
在文化地理学的视野下,这首粤语诗作具有特殊意义。它打破了标准汉语对诗性表达的垄断,证明方言同样能够进行深刻的哲学思考。诗中\"琴棋书画\"与\"面部手脚\"的对比,暗示了精英艺术与民间生活的张力,这种张力在岭南文化中表现得尤为突出。诗人通过方言写作,既扞卫了地域文化的独特性,又参与了普遍性艺术命题的讨论。
从接受美学的角度看,这首诗邀请读者共同思考艺术完美性的界限。开放式结尾\"唔定噈喺面部手脚\"中的不确定性,为读者留下了广阔的阐释空间。这种创作策略符合伊瑟尔所说的\"召唤结构\",使文本在不同读者处获得不同解读。粤语特有的模糊性表达,更强化了这种多义性特征。
纵观全诗,树科以简练的方言表达,完成了对艺术完美性这个宏大命题的祛魅与重构。他既承认完美作为理念的引导价值,又清醒地认识到其虚幻本质;既批判盲目追求技巧完美的误区,又暗示真实可能存在于最朴素的感知之中。这种辩证思考使这首诗超越了地域限制,成为探讨艺术本质的普遍性文本。在当代艺术日益陷入技术主义迷思的背景下,这首诗犹如一剂清醒剂,提醒我们回归艺术最本真的状态:不完美的真实胜过完美的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