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话歌仔》(粤语诗)
文\/树科
妹头揽住苏虾仔
先唱《落雨大》
再吟《月光光》
加埋《年卅晚》……
哈,今晏牙牙仔
硬喺撑眼唔肯瞓
唔通家姐唱得好好听
仲擘大对眼眼碌碌……
好瞓?细佬
乖乖啦弟弟
唔系,等下姐夫嚟
佢梗揻你嘅面珠仔……
《树科诗笺》2025.5.10.粤北韶城沙湖畔
《粤语童谣里的温情密码》
—— 论树科《诗话歌仔》的民间诗学
文\/阿蛋
在当代诗歌创作日益走向先锋实验与观念革新的语境下,树科的《诗话歌仔》以一种近乎 “返璞归真” 的姿态,将粤语童谣的质朴韵律与市井生活的鲜活场景熔铸为诗。这首充满岭南地域色彩的作品,犹如一面棱镜,折射出方言文学的独特魅力、民间记忆的代际传承,以及日常生活中蕴含的诗意本质。通过对粤语方言的创造性运用、传统童谣元素的解构重组,以及叙事场景的细腻铺陈,诗人构建起一个充满烟火气的诗意空间,在传统与现代的碰撞中,展现出民间诗学的蓬勃生命力。
一、方言入诗:地域文化的声音图谱
粤语作为汉语方言中保留古音最多、语法形态最独特的语言分支,其入诗的难度与魅力并存。《诗话歌仔》全篇采用粤语口语词汇,如 “妹头”“苏虾仔”“牙牙仔”“眼碌碌” 等,这些极富地域特色的称谓和叠词,不仅赋予诗歌鲜明的岭南印记,更构建起独特的声音韵律系统。粤语九声六调的丰富性在诗歌中得以彰显,短促有力的入声字与悠扬绵长的平声字交错使用,形成如粤语童谣般朗朗上口的节奏感。
这种方言书写突破了现代汉语诗歌以普通话为基准的语言规范,将地方性知识转化为诗学资源。正如赵元任在《现代吴语的研究》中所言:“方言是活的语言化石,保存着一个地域最本真的文化基因。” 树科将粤语童谣中的口语词汇、语法结构引入诗歌,实际上是在重构诗歌的语言肌理。“加埋《年卅晚》”“唔通家姐唱得好好听” 等语句,以粤语特有的虚词和语序,传递出普通话无法复制的韵味,使诗歌成为地域文化的声音图谱。这种创作方式,既是对地方文化的坚守,也是对诗歌语言边界的拓展,让读者在陌生化的语言体验中,感受到方言文学的独特魅力。
二、童谣解构:集体记忆的诗性重构
诗中出现的《落雨大》《月光光》《年卅晚》等经典粤语童谣,承载着几代岭南人的集体记忆。这些诞生于市井街巷、口耳相传的童谣,原本是民间育儿、娱乐的文化载体,具有鲜明的实用功能。诗人将其引入诗歌,并非简单的引用,而是通过解构与重组,赋予其新的诗学意义。
在《诗话歌仔》中,童谣成为串联起叙事线索的关键元素。“先唱《落雨大》,再吟《月光光》,加埋《年卅晚》”,这一系列动作的铺陈,不仅勾勒出 “妹头” 哄睡 “苏虾仔” 的温馨场景,更将童谣从原始的实用语境中抽离,转化为诗歌的意象符号。这些童谣在诗中不再仅仅是哄睡的工具,而是成为连接过去与现在、集体与个体的情感纽带。它们唤起读者对童年时光的追忆,同时也让诗歌具有了历史纵深感。
这种对童谣的诗性重构,与巴赫金的狂欢化诗学理论形成某种呼应。童谣作为民间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原本就具有打破等级秩序、释放生命活力的狂欢特质。在诗中,童谣的引入消解了诗歌创作的精英化倾向,使诗歌回归到民间生活的土壤中。同时,童谣的重复与变奏特性,也为诗歌增添了音乐性和节奏感,使其在叙事的同时,具有了独特的韵律美。
三、日常叙事:平凡生活的诗意开掘
《诗话歌仔》的叙事场景聚焦于日常生活中常见的哄睡片段,这种看似平淡无奇的题材选择,恰恰体现了诗人对生活诗意的敏锐捕捉。诗歌通过细腻的细节描写,如 “硬喺撑眼唔肯瞓”“仲擘大对眼眼碌碌”,生动地刻画了孩童天真可爱的神态;“乖乖啦弟弟,唔系,等下姐夫嚟,佢梗揻你嘅面珠仔”,则以充满生活气息的对话,展现出亲人之间的亲昵互动。
这种对日常生活的书写,与陶渊明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的田园诗意、王维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的禅意境界不同,它更接近白居易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的现实主义笔触,但又融入了现代诗歌的审美意识。诗人摒弃了宏大叙事和抽象抒情,转而关注生活中的微小瞬间,通过对这些瞬间的诗意开掘,揭示出平凡生活中蕴含的温情与美好。
法国诗人兰波曾说:“生活在别处。” 但在树科的诗歌中,我们看到的是 “诗意在此处”。日常生活不再是被诗歌排斥的对象,而是成为诗歌创作的源泉。这种创作理念的转变,反映了当代诗歌对生活本质的重新审视,也让诗歌更具亲和力和感染力。
四、情感张力:温柔哄睡下的深层意蕴
表面上看,《诗话歌仔》描绘的是一个温馨的哄睡场景,但在这温柔的表象之下,却蕴含着复杂的情感张力。“唔通家姐唱得好好听,仲擘大对眼眼碌碌”,孩童不愿入睡的举动,既可以理解为对童谣的喜爱,也暗含着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探索欲望。而 “唔系,等下姐夫嚟,佢梗揻你嘅面珠仔” 这句略带威胁的话语,看似是哄睡的玩笑,实则反映出成人世界对孩童自由天性的某种约束。
这种情感张力的构建,使诗歌超越了单纯的生活场景描写,具有了更深层次的哲学思考。它让我们思考童年与成年、自由与约束、个体与社会之间的关系。正如弗洛伊德所说:“童年经验对个体的心理发展具有决定性影响。” 诗中哄睡的场景,或许正是个体在成长过程中不断被社会化的一个隐喻。
五、诗学价值:民间诗学的当代意义
《诗话歌仔》的创作实践,为当代诗歌的发展提供了新的思路和方向。在全球化与现代化的浪潮中,诗歌创作面临着同质化的危机,许多诗歌作品陷入概念化、抽象化的困境。而树科的这首诗,以方言为媒介、以童谣为素材、以日常生活为题材,展现了民间诗学的强大生命力。
它证明了诗歌不必刻意追求晦涩难懂的语言和高深莫测的意象,日常生活中的点滴细节同样可以成为诗歌创作的富矿。同时,方言入诗的尝试,也为地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提供了新的途径。正如学者费孝通所说:“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诗话歌仔》通过对粤语文化的挖掘与展现,不仅丰富了诗歌的表现形式,也为地域文化的传承注入了新的活力。
从更宏观的角度来看,《诗话歌仔》所代表的民间诗学,是对主流诗学话语的一种补充和挑战。它打破了诗歌创作的精英化垄断,让诗歌回归到民间生活的本源。这种创作取向,有助于恢复诗歌与大众之间的血肉联系,使诗歌重新成为人民大众表达情感、记录生活的重要载体。
在当代诗歌的多元格局中,树科的《诗话歌仔》犹如一股清新的溪流,以其独特的方言魅力、浓郁的民间气息和深沉的情感内涵,展现了民间诗学的无限可能。它提醒我们,诗歌的生命力不仅存在于经典的诗学传统中,更蕴藏在广袤的民间生活里。通过对日常生活的诗意发现、对方言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当代诗歌能够开辟出更加丰富多样的创作道路,在传承与创新的辩证统一中,实现新的美学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