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秋日,天高云淡,却掩不住城中的肃杀之气。
次日朝会,德阳殿内的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大臣们惊恐地发现,殿中站满了持戟的西凉武士,这些来自边陲的悍卒个个面目狰狞,身上还带着血腥气。
董卓最后一个到场,他今日换上了崭新的朝服,却故意在腰间佩了一把镶宝石的弯刀——这是明显的僭越之举。他大摇大摆走到御阶前,竟不向少帝刘辩行礼,而是转身面对群臣。
“诸位!”董卓声如雷霆,“如今天下动荡,天子年幼,急需有力之人辅佐。本将不才,愿效霍光故事,匡扶汉室!”
袁隗忍不住出列:“董将军,霍光乃受遗诏辅政,将军此举……”
“袁太傅!”董卓突然打断他,“你侄子袁术在宫中滥杀无辜,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袁隗顿时面色惨白,踉跄后退。满朝文武再无一人敢出声反对。
殿内檀香缭绕,却掩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那是昨日董卓入城时,西凉铁骑马蹄上未干的血迹带来的气息。
刘辩端坐在龙椅上,他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袖,目光游移不定地扫过殿中群臣。昨日还慷慨陈词反对董卓的曹操与袁术,此刻都低垂着头,仿佛地上有什么极有趣的东西吸引着他们的视线。
只见董卓立于丹墀之下,身着玄铁铠甲,腰间佩剑未卸,在满朝文官锦绣朝服中显得格外突兀。他那张布满横肉的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铜铃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龙椅上的少年天子。
“臣董卓,率西凉将士昼夜兼程,平定十常侍之乱,护卫陛下安危,功在社稷。”董卓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每个字都像重锤敲在群臣心头,“请陛下论功行赏!”
刘辩的喉结上下滚动,嘴唇微微发抖。他求助似的看向站在一旁的太傅袁隗,却见这位三朝元老面色灰败,眼观鼻鼻观心,竟不敢与他对视。
“董……董爱卿……”刘辩的声音细若蚊蝇,“卿欲何赏?”
董卓眼中闪过一丝得色,他故意环视一周,目光所及之处,大臣们纷纷低头。
“臣不敢居功。”董卓故作谦逊地拱手,铠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铿锵之声,“只是司空刘弘年迈体衰,恐难当重任。臣愿为陛下分忧,暂代司空之职。”
殿中一片哗然,却又迅速归于寂静。刘辩茫然四顾,只见满朝文武噤若寒蝉,竟无一人敢出言反对。他的手指紧紧攥住龙椅扶手,指节泛白。
“这……这……”刘辩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他想起昨日母后何太后在宫中对他哭诉董卓如何无礼,想起那些被西凉军随意杀戮的宫人,想起今晨入宫时看到宫墙上未干的血迹。
董卓向前踏了一步,铁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陛下可是觉得臣不配此职?”他的声音陡然转冷。
“不……不是……”刘辩慌忙摇头,稚嫩的脸上写满恐惧,“朕……朕准了。”
董卓脸上立刻堆满笑容,深深一揖:“臣谢陛下隆恩!”他直起身时,目光扫过殿中群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朝会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刘辩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大殿,而董卓则昂首阔步走在最前,身后跟着一队全副武装的西凉亲兵,铠甲与兵器碰撞的声音在长廊中回荡。
洛阳城的秋日带着几分肃杀之气,董卓站在北邙山的营帐外,远眺着这座千年帝都的轮廓。他的手掌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环首刀的刀柄,粗糙的指腹感受着金属的冰冷。五千西凉铁骑——这是他此刻在洛阳的全部家底。
“主公,探子回报,袁公路已调集三千甲士进驻南宫,曹孟德的西园军也在西郊操练。”李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忧虑。
董卓没有回头,只是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袁本初那边呢?”
“袁本初按兵不动,但渤海郡的兵马已有南下迹象。”
董卓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洛阳城内的力量对比有多么微妙。袁术的羽林军、曹操的西园校尉、袁绍的渤海精锐,若这三家当真联手,他那五千西凉军怕是连洛阳的城门都摸不着。
“文优啊,”董卓突然转身,脸上的横肉在阳光下投下阴影,“你说那袁本初,为何至今不肯动手?”
李儒捻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袁氏兄弟貌合神离久矣。袁公路仗着嫡子身份,向来不把庶出的袁本初放在眼里。如今何进身死,袁本初怕是巴望着借主公之手……”
“哈哈哈!”董卓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惊起远处树梢上的乌鸦,“好一个借刀杀人!”
同一时刻,洛阳南宫的偏殿内,袁术正烦躁地踱步。他身上的锦袍沾满了汗渍,腰间玉佩随着步伐叮当作响。
“主公,董卓的探子又在南宫外徘徊。”纪灵单膝跪地禀报。
袁术猛地停下脚步,玉扳指在案几上敲出清脆的声响:“该死的西凉蛮子!若不是要分兵守卫两宫,本将军早就……”话到一半,他突然噤声,目光扫过殿内侍立的宦官们。
待左右退下,袁术才压低声音对纪灵道:“陛下和太后身边必须留足人手,能调动的不过两千。曹操那边情况如何?”
“曹校尉说西园八校如今只剩三校听令,满打满算不过一千五百人。”
袁术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这个数字在他脑海中飞速计算着——三千五对五千,看似差距不大,但董卓的西凉铁骑都是百战精锐,而他的羽林军多年未经战事……
“袁本初呢?他不是带了渤海精锐来?”袁术突然问道。
纪灵面露难色:“袁将军……已经带着渤海王返回冀州。”
“混账!”袁术一脚踢翻了青铜灯架,火星四溅,“他这是要坐看我和曹操去送死!”
西园军营中,曹操正借着烛光研读兵书。案几上的地图标注着洛阳各方的兵力部署,他的指尖在代表董卓营地的黑色标记上反复摩挲。
“主公,该歇息了。”夏侯惇轻声提醒。
曹操摇摇头,突然问道:“元让,若此刻我们与袁公路联手突袭董卓,胜算几何?”
夏侯惇沉吟片刻:“董卓虽只五千人,但都是骑兵。我军与袁公路相加不过步卒四千余,野战恐难取胜。”
“若是加上袁本初的渤海兵呢?”
“那自然……”夏侯惇话到一半突然顿住,“可袁车骑会出兵吗?”
曹操的嘴角扯出一个苦笑,手指在地图上袁绍驻军的位置重重一点:“他当然不会。袁本初巴不得董卓替他把碍事的人都清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