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纳兰静,于这深宫内苑之中,长久伴君身侧,却极少目睹皇上动怒。
在她的记忆里,皇上仿若山间幽潭,无论风起云涌,面上总是一派云淡风轻、沉着冷静的模样。
然而今日,着实是大为不同寻常。
皇上竟然为了一幅丹青大发雷霆,还将画师严重处罚,她从未见过皇上如此失控。
而更让她震惊的是,皇上竟为了这幅丹青,差点便要舞刀弄枪。
看着皇上这般失态模样,皇后心中暗自思量,南宫宇必定是对乌兰国公主极为在乎的。
否则,又怎会因为一幅与乌兰国公主相关的丹青,而失了平日的稳重,变得如此狂躁愤怒,仿若变了一个人一般。
“伴君如伴虎”,这句古老的警示,在皇后纳兰静的心中重重回响。
她回想起那日,在安乐宫中见到的那个失去心智、疯癫痴傻的嫔妃。
彼时,那嫔妃披头散发,眼神空洞,嘴里胡言乱语,在宫殿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曾经,她也是青春正好、娇艳动人地踏入这后宫,可不知是在哪一场波谲云诡的争斗中,在哪一次惹得龙颜不悦后,就变成了如今这副凄惨模样。
而如今,皇上为了乌兰国公主的一幅丹青便大发雷霆,重罚画师。
乌兰国公主还未真正踏入宫门,皇上便已如此在意,若是日后公主进宫侍寝,得宠至极,这后宫又将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纳兰静不禁打了个寒颤,心中满是忧虑。
她不由自主地开始设想自己的处境,会不会有一日,仅仅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差错,就像今天这位可怜的画师一样,被皇上严厉责罚?
自己虽贵为皇后,可在这深宫里,在皇权的绝对威严之下,又能有多少真正的安稳与保障呢?
“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纳兰静在心底暗暗发誓,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暖阁内茶香袅袅,伺候的嬷嬷双手稳稳捧着一盏刚沏好的茶,迈着细碎的步子;
恭恭敬敬地走到皇后纳兰静身旁,微微欠身,将茶盏轻轻放在桌上。
“皇后娘娘,这是您最爱的明前龙井,您尝尝。”
嬷嬷和声细语地说道。
纳兰静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有劳嬷嬷了。”
她轻轻抬手,姿态优雅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可心中的忧虑却并未因此消散。
放下茶盏,纳兰静望向窗外,沉吟片刻后,转头看向嬷嬷,神色平静却透着几分深意:
“嬷嬷,本宫想劳烦您去安乐宫一趟。”
“安乐宫?”
嬷嬷微微一怔,心中暗自揣测皇后此举的用意,但也不敢多问。
“是的,劳驾您走一趟,帮本宫留意一下那边的情况。”
纳兰静再次说道,语气虽淡,却不容置疑。
嬷嬷瞬间回过神,意识到事态或许并不简单,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声音坚定有力:
“老奴定不负娘娘所托,这就去!”
说罢,她迅速起身,整理好衣衫,迈着利落的步伐匆匆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宫道尽头。
皇后纳兰静于暖阁中静坐着,心思如乱麻般纠结缠绕。
她的目光落在案几上那封尚未拆开的信件,思绪却早已飘远,脑海中不断盘旋着近日发生的种种。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骤然打破了这份静谧。
皇后下意识地抬眸望去,只见伍嬷嬷神色慌张,发丝凌乱,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脚步踉跄地闯了进来。
伍嬷嬷平日里那身板挺得笔直,步伐稳健,此刻却全然没了往日的利落与沉稳。
进了屋子,伍嬷嬷连行礼请安的功夫都顾不上,径直朝着桌前奔去。
她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茶杯,像是在沙漠中久未饮水的人看到了一泓清泉。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那茶杯,可手却抖个不停,哆哆嗦嗦得如同秋风中飘零的落叶,怎么也不听使唤。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总算握住了茶杯,由于用力过猛,杯盏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仰头将一杯茶一饮而尽,茶水顺着嘴角淌下,浸湿了衣领。
可她仍觉不够,紧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皇后纳兰静看着眼前失态的伍嬷嬷,不禁惊愕地瞪大了双眼,手中正翻阅的书卷也不自觉停了下来。
她微微张着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在皇后的记忆里,伍嬷嬷一直是个行事极为有分寸的人。
宫中的大小事务,无论多么繁杂琐碎,经她之手,总是条理清晰、井井有条。
平日里,伍嬷嬷对宫规礼仪的恪守更是一丝不苟,言行举止间尽显沉稳与端庄,是众人眼中的典范。
可此刻,眼前的伍嬷嬷却仿佛换了个人。
她不仅毫无礼数地径直冲向茶桌,连最基本的请安都抛之脑后,那颤抖的双手、慌乱的神情,与平日里那个从容不迫的她判若两人。
皇后满心疑惑,脑海中不禁飞速思索:
“究竟是在安乐宫遭遇了何等可怕的事情,才会让向来沉稳持重的伍嬷嬷如此失态,甚至全然不顾礼数呢?”
伍嬷嬷仰头将第二杯茶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似乎驱散了几分萦绕在心头的恐惧与慌乱。
她重重地放下茶杯,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这时,她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有多么失礼。
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恐与懊悔,双膝一软,“扑通”一声,直直地跪在了皇后面前。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头垂得极低,额头几乎要贴到地面。
声音带着还未散尽的颤音,说道:
“皇后娘娘,老奴罪该万死,请您恕老奴无礼。
老奴今日去了安乐宫,那里的情形……
实在是太可怕了,老奴着实被吓得失了分寸,还望娘娘责罚。”
说着,她的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又回忆起了那些可怕的场景。
皇后纳兰静看着跪在地上、满脸惶恐的伍嬷嬷,心中满是怜惜,哪里有半分责怪之意。
她微微俯身,伸出手,轻柔地虚扶了一下伍嬷嬷,声音温和得如同春日里的微风:
“伍嬷嬷,快起来,你这一趟定是受了不少苦,不必如此自责。”
伍嬷嬷缓缓起身,定了定神,她的手在袖笼里摸索了一阵,才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
盒子周身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在日光的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伍嬷嬷走近皇后,微微欠身,附在皇后耳边,压低声音,神色凝重地低语了几句。
她的语速极快,声音又轻,旁人根本无法听清所言内容,唯有皇后的神情随着她的话语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
皇后静静地听完,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不露声色地点了点头,似乎这些话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又似乎隐藏着更深的思量。
随后,她抬眸看着伍嬷嬷,眼中满是关切:
“伍嬷嬷,今日辛苦你了,回去好好歇着吧,剩下的事,本宫自有打算。”
伍嬷嬷行了个礼,缓缓退下,背影带着几分疲惫。
皇后望着她离去的方向,陷入了沉思,手中轻轻摩挲着那个别致的小盒子,思绪飘向了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