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枫不动声色地盯着那女人看了几秒,缓缓走上前去,脚步声十分轻微,在破损的废旧木质地板上踩出轻微的“咯吱咯吱”声。
正在呻吟的女人仿佛逐渐意识到了什么,昏乱的双眼微微瞪大,散逸出崩溃迷离的光,一点点挪动着头颅,满头长发在灰白的床单上凌乱地散开,一颗心也莫名地越跳越快,直到云枫走到她的床单,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的眉眉眼眼的时候,她突然张开口,从喉咙里挤出了嘶哑破损的一声:“救……救……我……”
每个字都吐出得十分费力,仿佛一个陷入绝境的人在嘶哑着叫喊,费尽了全身力气,却只能叫喊出极度微弱的声音。
她的胸膛在这一声后剧烈地上下起伏,似乎仅此一声,就抽去了她全身的力气。
云枫有点好笑地看着她这副垂死挣扎的模样,仿佛一个神明在俯视向自己拼尽全力祈求的信徒,直接坐在她旁边的床单上,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你认得我是谁吗?”
女人连忙试图点头,可头颅仿佛有千斤重,她挣扎了几次又放弃了,只是在喉咙间嘶声道:“你……你救了我……”
云枫听到这个答案,意外地挑了下眉。
这女人还保留有她自己的理智?她记得自己把她从那个人间地狱中救出……?
……可是,这怎么可能?
看她的状态,明明已经陷入狂乱的境地了,她是否还有足够的能力分得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枫脸色沉了下来,试探着道:“那你是谁?”
女人突如其来地怔住了,苍白的嘴唇蠕动着,费力地喃喃着:“我……我是谁?我到底……是谁啊?你知道……我是谁?”
云枫皱眉看着这一切。若是这女人的理智没有恢复,她甚至都想不起她是谁,那她是怎么记清楚自己这个人的?……
正迷惘间,女人忽然抱住了云枫的右手,那几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渐渐被她拉动到了嘴边。
云枫意识到有些不妥,正要把手抽回,右手却再一次突如其来地失去了知觉。
随即,诡异的情况产生了。
女人把那只手扯到自己嘴边,露出森白的牙齿,对准食指的尖端就咬了下去。
冰冷的刺痛感一瞬间击穿了右手的麻木,虽然恢复了些许知觉,但右手依然脱力般动弹不得。
女人仿佛得到了世间最新鲜的美味,一脸陶醉地吮吸着那根修长的手指。
云枫盯着女人的表情,渐渐地不再挣扎,而是任由女人用十根手指拼尽全力地抓住自己的右手,吮吸着食指上破口流出的血液。
伤口并不大,上次被女人咬以后也很快愈合,只是这一次女人用嘴含着的时间格外久。
不过女人本身就不剩多少力气,云枫静静地待了几分钟,待那股麻木感渐渐褪去之后,他微一使劲,就把手指从女人口中抽了出来,冰冷地盯着她饥渴的双眼,问出几个字:“你干什么?”
女人明显没听明白谁在跟她说话,她愣愣地呆了两秒,眼神中的迷离与狂热根本压抑不住,洪水巨浪般一股脑倾泻而出,口中也声嘶力竭地喊道:“不要——!啊啊啊不要!!!”
云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怒道:“小声点!你想把所有人都引来吗?”
女人不解又委屈地抬起大眼睛看着云枫,眼神更多的还是渴望。
这时,她再次伸出舌头,顺着云枫掌心中间的缝隙轻轻舔舐了一口。
云枫忽然露出一点点诡异的笑容,拍了拍她蓬头乱发的后脑勺,轻声道:“还想要吗?那你告诉我,你刚才是什么感觉?你就能再尝尝。”
女人睁着迷茫的双眼瞪着云枫。
云枫稍微用力地拍了一下她的头:“听到吗?快说。”
女人愣愣地道:“好……好啊……很甜……我还想要……你……你给我……”
云枫的眼神中同样流露出不解的光芒。
自己的猜测得以验证,可是……为什么?
这个诡异的猜测如同藤蔓般在自己脑海中疯长,自己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女人就迫不及待抱着自己的手臂,重新含住了那根还在苍白的手指。
伤口处已经是一片颓然的苍白,而女人经过用力的吮吸,再次让伤口肿胀淌血。
云枫本来就恍惚的脑子此刻更加混乱,眼前的黑色房屋一点点与那个筒子楼交错融合,融为了一体。
忽地,云枫用左手一把捏住了女人的鼻子,正在贪婪吮吸的女人猝不及防,不能呼吸的同时瞬间张大嘴巴,当几多新鲜的氧气灌入鼻腔的时候,云枫也飞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指,左手旋即改而抓住女人的头发,迫使她仰头看着自己。
女人仿佛眼中依然是留恋与不舍。
云枫的眼神仿佛一把刺刀,狠狠扎进了她眼里去,反复捅穿着她为数不多的理智:“听着,你必须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不然,我就再也不来见你了,听懂了吗?”
女人恐惧地大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喉咙间发出破碎的颤音:“嗯……嗯……你救了我……我都听你的……别离开我……”
云枫只觉这四周的空气似乎都泛着冰冷的铁锈味,以及尸体腐烂的臭味,他皱着眉,盯着女人道:“首先,你要活下去。其次,你要找到这栋楼里的所有违禁化学品。”
女人错愕地轻轻张口,“啊?”了一声。
“这对你不难。”云枫喘了口气,感觉自己的声音也有点颤抖,拼尽全力稳住,接着道,“你本来就有毒瘾。我只是要知道,这个组织到底是如何跟王威的集团暗箱操作的,现在咱们能看到的只有表面的冰山一角,我要你做的,是把海面下的巨大冰山挖出来。”
女人愣愣地听着,也不知以她现有的智力水平听懂没有。
云枫叹了口气:“找到以后,你要把每个地点记清楚,传达给我。其他人都不行……你不能跟其他任何人说,你只能跟我单线联系。因为其他人都有可能是坏人,或者卧底,只有我是你的恩人,所以你只能告诉我。”
女人“嗯”了一声,脸上又浮现出傻笑。
云枫再次皱起眉头,抬起右手轻轻扇了她的右脸颊一下,出血的指尖陡然间刺痛无比。
云枫连忙放下右手,继续用左手抓着女人的头发道:“还有你这副疯癫的样子也改一改,你得伪装成一个正常人,他们才不会把你像条快要病死的狗一样关在这里。”
女人痴痴地笑着,伸出鲜红的舌头,舔舐了一下嘴唇周边的位置,带出了丝丝凌乱的血迹,整个人显得病态又疯狂:“我……我该怎么做?”
云枫点点头:“你还能听懂的话,接下来听我的,我教你怎么伪装……”
几乎花了一上午的工夫,云枫终于跟女人交代完毕,让女人在自己面前演练了几次,算是勉强过关。
云枫这才勉强舒了口气,笑着跟女人道:“那就这样吧,我带你出去。我会和其他人说明你是个正常人,反正你是我带过来的,他们没理由一直关着你。”
女人痴痴地点头,紧紧跟在云枫身后,二人走上电梯的一瞬,云枫忽然伸手捂住了胸口,整个人也佝偻起来,额头密密麻麻的冷汗打湿了头发。
女人不解地停下脚步,云枫却忽然觉得心脏仿佛被一把铁钳瞬间攥住,既而不断收紧,心脏狂乱地跳动起来,又一瞬间原地消失一般,整个胸腔间空空荡荡,四面八方的氧气一瞬间都变得稀薄不堪。
云枫无力地靠着电梯里的铁壁,整个人身体的重量都由两面铁壁的角落处支撑,咬着牙靠了片刻,忽然见那女人困惑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来回移动,云枫“哈”地笑了出来:“你看什么?”
女人不解地眨眨眼,上前扶住了云枫的肩膀,正视着他的双眼,关切地道:“你怎么了?”
云枫只觉无比滑稽,这女人经过自己的训练,果然变得有几分像正常人,可身体的难受让他根本笑不出来,他费力地喘了口气,浅浅淡淡地道:“你一次性含太久了,下次少点,不然我随时……”
“让你死”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云枫又被堵在一口没法呼吸的憋气里,他的脸色白得如纸一般,缓缓抬眼,望向了电梯门徐徐打开的方向。
那里,透来些许亮光。明明是温暖的黄色,可此时自己却觉得无比刺骨。
过度的窒息让他有种想吐的冲动,电梯门外,一道长长的影子映了出来。
——是那个高大的男人,看样子也是个痴呆。
云枫冷笑了一声,却仿佛一瞬间被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在走出电梯门时,身形大幅度地踉跄了一下。
西装男伸出一条手臂,稳稳地扶住了云枫的肩膀。
云枫神思恍惚了几秒,一直都没有反应,直到木偶人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开口说话,他才抬起头,茫然地打量着他,不解道:“你说什么?”
西装男一脸木呆地开合着嘴唇。
他好像在说——
“你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