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锚点完成,吕诚心中颇为欣喜。
他将海神圣典收入随身空间,不再耽搁,身影于黎巴嫩潮湿的空气中淡去。
下一刻。
便已踏足长安地界,朝着白马寺的方向走去。
还未至山门。
吕诚的脚步便是一顿。
不对!
往日里。
即便暴雨倾盆,白马寺上空也自有一片由千年香火愿力凝聚而成的无形华盖,祥和而温暖,驱散着灾厄带来的阴郁之气。
这也是他能安心将【活舍利】置于此地的原因之一。
然而此刻抬头望去。
那片曾经磅礴的福泽华光,已然溃散一干二净。
寺庙上空。
只剩下铅灰色的沉重雨云,死气沉沉。
走近了,
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悲戚氛围更是浓郁得化不开。
连廊下、殿内躲避的难民,脸上也失去了前几日因得一口热粥而焕发的些许生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与哀伤。
低低的啜泣声不时在雨声中响起。
吕诚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加快脚步。
径直走向虚云老僧静养的禅院。
院中。
已有数名僧人垂首默立,神情悲恸。
慧明更是跪在禅房门外,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着哭声。
“发生什么事了?”
吕诚沉声问道。
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慧明闻声抬头。
见是吕诚,眼圈瞬间更红了。
他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吕......吕施主,师傅他......在昨晚圆寂了!”
圆寂?
吕愣在原地。
怎么可能?
虚云老僧虽年事已高,但他身负白马寺百年积攒的福泽庇佑,根据他之前的观察,再延寿十数载绝无问题。
怎会一夜之间,便溘然长逝?
吕愣猛地推开禅房的门。
榻上。
虚云老僧安然躺卧,面容平和,仿佛只是沉睡,却已气息全无,肉身也开始透出淡淡的凉意。
吕诚快步上前。
他神念仔细扫过虚云老僧的遗体,确认那维系生命的最后一丝福泽能量,确确实实是彻底消散了。
这绝对不正常!
吕诚想起昨夜于高天之上感知到的那声叹息,那漫天溃散如流萤的神性光华,以及随之彻底消失的诸神......
他心念一动。
古朴苍茫的【豫州鼎】自他身后浮现。
鼎身纹路流转,散发出洞察万物、追本溯源的微光。
他要推演虚云死因的真相!
鼎光笼罩虚云遗体,追溯着那溃散福泽的最后轨迹,并与昨夜那波及全球的神陨异象相连......
片刻之后。
【豫州鼎】光芒收敛,收回随身空间。
吕诚站在原地。
他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片复杂的愕然。
北原武治在【真理拓本】上落笔,定义海神克塔格罗亚为唯一真神,此世其他神明被抹除,维系白马寺千年福泽的佛亦在其列。
福泽源头崩塌。
加持于虚云身上的续命之力瞬间溃散。
虚云命源枯竭,当即坐化。
一来二去。
虚云大师的圆寂,根源竟然在于他为了完成第三锚点,默许甚至促成的海神圣典的诞生!
一时间。
吕诚心绪翻涌,难以平静。
他算计了灾厄之龙,利用了雪代缘与达瓦尔的感情,引发了灭世暴雨,自觉已能背负诸多罪业。
可他从没想到。
这因果竟会以如此直接且荒谬的方式,报应在他敬重地虚云大师身上!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直到慧明带着依旧懵懂,被照顾得很好的石英走了进来。
石英似乎感知到吕诚身上那股不同以往的沉郁气息。
她睁着那双灰蒙蒙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吕诚。
石英什么也不懂。
只是本能地觉得眼前的大人很悲伤。
她伸出那双带着石质纹路的小手,朝着吕诚的方向,咿呀地挥动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又像是在无声地安慰。
看着石英那双纯净无邪的眼眸,又望向榻上已然圆寂的虚云老僧。
吕诚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复杂心绪。
他转身,对跪伏在地的慧明沉声道:“大师西去,身后事不可轻慢。虽是大灾之年,亦当尽我等所能,送大师最后一程。”
慧明含泪点头。
寺中僧人虽沉浸于悲痛,却也知此时需有人主事。
在吕诚的协调与众僧的协助下。
七天之后。
一场在连绵暴雨与周遭难民哀戚目光中的简易法事,于寺中后堂空地上举行。
吕诚亲自拾来干燥的木柴,为虚云老僧搭好了荼毗(火化)之台。
雨水敲打着临时支起的油布棚顶,噼啪作响。
众僧环绕,诵经声起。
低沉而庄严。
吕诚立于柴堆之前,目光沉静。
他心念微动。
身后那尊蕴含着无尽玄妙的祭道法相再次显现。
这一次。
法相周身流转的煌煌雷光之中,悄然融入了一抹其他意蕴。
正是他的【火焰免疫】!
吕诚要确保眼前的火焰只行净化与超度之事,不染丝毫暴戾,亦不受这漫天雨水的侵扰。
法相虚影抬手。
指尖一缕纯净到极致的金色火焰悄然落下,触及柴堆。
“嗡——”
火焰瞬间升腾而起,呈现出一种温暖而神圣的金色。
火光摇曳。
映照着周围僧人悲戚而又虔诚的面庞,也映照着吕诚看不出情绪的侧脸。
时间缓缓流逝。
当金色的火焰渐渐熄灭,柴堆之上,只余下一捧洁白的骨灰,以及一颗在骨灰中散发着柔和碧绿光芒的珠子。
吕诚瞳孔微缩。
他伸手凌空一摄,那枚碧绿珠子便飞入掌心。
入手温润。
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澎湃的活性力量在缓缓流淌。
正是他那枚之前活性尽失的【活舍利】!
原来。
这【活舍利】所缺失的活性,并非寻常能量,而是那些已然消散的神佛余响......
因果循环。
竟在此处以这样一种方式完成。
虚云大师以他最后的存在,无意中成全了自己修复【活舍利】的执念。
握着这颗已然完整的舍利子。
吕诚心中没有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疲惫。
他插手越多。
引发的变数与牵连似乎就越大。
或许真如他之前所想,除非必要,否则不应再轻易介入此世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