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转。
不，这个词根本不足以形容李虎现在的感受。
他的胃像是被人掏出来，塞进了脑袋里，然后连着脑浆一起放进了滚筒洗衣机，开了最高转速。上下左右的概念彻底消失，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坠落，朝着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永无止境地坠落。
“啊——！”
张梅的尖叫就在耳边，却又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扭曲而遥远。
更要命的是那种无处不在的“刮擦感”。
像是无数把无形的、带着倒钩的钢刀，从四面八方刮过他的皮肤，钻进他的血肉，甚至在他的灵魂上疯狂地来回锉动。
“操！这他妈是哪儿？！”李虎想破口大骂，可一张嘴，灌进来的不是空气，而是一股让他神魂都为之冻结的阴冷能量，呛得他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想挣扎，四肢却不听使唤地胡乱挥舞，像个溺水的人。
死就死吧，被摔死，被怪物拍死，都行。可这么个死法，也太窝囊了……跟被扔进绞肉机里有什么区别？不，比那还惨，绞肉机好歹给个痛快！
就在李虎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这股力量彻底撕碎分解时，一个庞大无匹的黑影猛地笼罩下来。
“咚！”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不像撞击，更像是整片混乱的空间都被强行镇住了一瞬。
李虎感觉自己撞在了一堵温热而坚韧的“墙”上，下坠的势头骤然停止。那股刮骨的能量风暴，大部分都被这堵“墙”挡在了外面。
他狼狈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和张梅，还有两个孩子，全都被“压”在了一片巨大的阴影之下。
是老爷。
或者说，是那头已经彻底兽化了的怪物。
它那山峦般的躯体，在此刻成了一个最坚固的牢笼，一个最安全的避风港，将他们四人死死地护在腹下。那些足以将金丹修士都搅成碎片的空间乱流和畸变能量，疯狂地冲击着它的背脊，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却无法穿透分毫。
“李哥……我的手……我的手在烂！”张梅带着哭腔的惊呼打断了李虎的庆幸。
李虎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背上，皮肤正像融化的蜡一样起泡、剥落，露出下面诡异的青筋。不只是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也在发痒、发麻，仿佛有无数条虫子在皮下钻来钻去。
逸散进来的能量余波，依旧在侵蚀着他们！
“别怕！老爷护着我们！”李虎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张梅，还是在给自己打气。
他看向两个孩子。
王志泽的情况稍好，他怀里的那枚黑色玉简正散发着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黑光，像个脆弱的蛋壳，将他和弟弟王志涛勉强包裹在内。那光芒很微弱，在周围狂暴的能量映衬下，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弟弟，你怎么样？”王志泽的小脸煞白，但眼神却异常镇定，他紧紧抓着弟弟的手。
“哥……”王志涛的声音在发抖，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冷……又好烫……我……我好像要炸开了……”
李虎凑过去一看，心脏猛地一沉。
王志涛浑身都在不正常地抽搐，皮肤下面，一道道黑色的气流像小蛇一样乱窜。他的身体，正在本能地、不受控制地吞噬着周围那些要命的畸变能量！
噬元霸体！
这功法在这里，简直就是个催命符！它分不清什么是补药，什么是剧毒，只要是能量，它就照单全收！
“志涛！快停下！别运功！”李虎急得大喊。
“我……我没有……”王志涛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它……它自己动的……哥，我……我控制不住……”
“该死！”李虎一拳砸在地上，却只砸中了王山坚韧的血肉，震得自己手骨发麻。
怎么办？
老爷现在就是一头野兽，只剩下守护的本能，根本指望不上。张梅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她的半边脸颊都开始浮现出诡异的鳞片纹路。王志涛更是个随时会爆开的炸药桶。唯一看起来还算正常的王志泽，也只是靠着那枚玉简苟延残喘。
这算什么？从一个死地，跳进了另一个更绝的死地？
“吼——”
头顶的巨兽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似乎也感受到了身下“幼崽”的痛苦。它庞大的身躯再次收紧，将庇护的空间压缩得更小，更密不透风。
更多的畸变能量被它庞大的身躯吸引、吞噬。李虎甚至能看到，它背上那些狰狞的骨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粗壮、更加扭曲。它在用自己的异化，来换取他们的片刻安宁。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王志泽看着痛苦不堪的弟弟，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
他没有理会李虎的惊呼，而是主动松开了抓着弟弟的手，双手吃力地捧起了那枚黑色玉简。
“哥，你干什么？！”王志涛吓了一跳。
“爷爷把这东西留给我，肯定不只是为了当个缩头乌龟的壳！”王志泽咬着牙，将自己体内为数不多的血脉之力，疯狂地灌注进玉简之中。
“嗡！”
玉简黑光一闪，不再是之前那种被动的防御光晕。
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从玉简中弥漫开来。那是一种……驾驭，一种号令。
周围那些狂暴的、试图侵入光罩的畸变能量，像是遇到了克星，又像是遇到了君王，竟然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有用！”李虎眼睛一亮。
王志泽没有停下，他小小的身躯因为力量的透支而剧烈颤抖，但他依旧死死地盯着弟弟，用意念艰难地操控着玉简散发出的那股“势”。
“去！”
他低喝一声，那层薄薄的黑光，竟然主动从弟弟王志涛的身上剥离了一丝丝暴走的黑色气流。
那黑色气流一离开王志涛的身体，立刻就变得狂暴无比，想要炸开。但玉简的“势”如同无形的缰绳，死死地束缚着它。
“弟弟！学我！别让它进来，把它推出去！”王志泽冲着弟弟喊道。
王志涛正处在崩溃的边缘，听到哥哥的声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看着那缕被哥哥“拽”出来的能量，福至心灵，猛地催动体内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功法。
他不再试图压制，而是学着王志泽的样子，主动去引导！
“给我……滚出去！”
王志涛发出一声不似孩童的怒吼，他体内更多的黑色气流，顺着这股引导，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疯狂地朝着体外涌去！
一时间，在王山巨兽庞大的身躯之下，这个小小的避难所里，上演了诡异的一幕。
一边，是王志泽手持玉简，如同一位蹩脚的驯兽师，艰难地驾驭着狂暴的能量。
另一边，是王志涛闭着眼睛，身体像个鼓风机，将吸入体内的剧毒能量又拼命地排出去。
兄弟二人，一个主“御”，一个主“泄”，竟然奇迹般地在这片绝地之中，达成了一种脆弱而危险的平衡。
李虎和张梅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看着两个还没到他们腰高的孩子，用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对抗着这片足以毁灭一切的险境。
或许……老爷的选择，不是最疯狂的。
而是……唯一的？
李虎看着头顶那沉默如山，却又在不断变强的巨大黑影，再看看眼前这两个正在创造奇迹的孩子，一个荒诞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这鬼地方，对他们来说是绝境。
但对王家的这三个“怪物”来说……
这里，好像是个食堂啊。